日出并未让人多等,这一夜过得极快。

红日已然过窗,在这初秋时节,本是极少能瞧见暖色的,只是此时,薄日倾洒时竟是破天荒的带了些暖意。

而府前停的马车纱帘轻曳,只露了车上之人低垂的侧脸,褚严清就那么支着额角,垂着长睫。

但却在江翌看他的瞬间,便似有所感地的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撩起眼看了过来。

二人一门之隔。

江翌好似看到了一晃而过的笑意。

“江大人,请。”

而车帘被完全卷起掀开,像是要证明江翌那时并未看错,褚严清放下手中的温盏,起身下了轿。

她看他,对上的便是他微微上弯的嘴角。

褚严清这人自小便是思绪不显的,今日他心情看起来倒出奇的愉悦,几乎是写在脸上了,极为少见。

江翌有些不理解,但也尊重。

想着便正要越过他,只是眼前突然递出来一只锦瑟金竹纹的袖子,平日遮不住的修长指骨此时握成了拳。

江翌更是茫然。

这是要她去扶他?

可能过去很久,亦或是一瞬,江翌并未动。

他定定看了她几秒,似乎才决定放过她,只是声线清润,不急不缓地立她的罪。

“长生庙,要结了发的夫妻才能入庙。”

风从北方起,憩于南方,论至十数重,经久不息。

“小江大人,你又骗我。”

男子嗓音懒洋洋地,说话间尾音上扬,清润之余,似乎还有些委屈。

江翌蓦地转身,眼睫急促地颤动,她几乎是瞬间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并非君子,官场之上尔虞我诈,掌管大理寺仅一年,江翌便知晓了一理,所说信息不完全便等于完全没说。

她几乎是用烂了,被拆穿也是常有的,她本该熟练且无愧的。

可她为什么找不到自己的手脚了!

江大人极力安慰自己,应是二人关系僵硬至此,不该沾上夫妻这样敏感又单纯的词。

……可她此刻还是烧的想迅速逃离。

见她无声闪避,褚严清从善如流地收回了在她身侧的小臂。

真是可爱得叫人心软,但实在太了解她,他深知再追下去江翌定是要恼的。

“走了。”

男人的身影模糊立于她身前三尺,天光都好似揉了碎影照在他身边,又许是天光倾照,她晃了眼。

他确是永远端得守礼正己,自始至终进退得当。

不像她这样可耻。

马车并不颠簸,只是车内风声鼓动不止,甚有愈演愈烈。

褚严清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水汽氤氲,纤细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瞳孔的幽邃,疏离是淡了些。

“小江大人可是去查那长生娘娘像。”

本该相顾无言,但他问了。

“不是。”甚至没听说过。

江翌的视线落在男人搭在秀青色盏杯盖上的指骨,并未瞒他。

“不是?”褚严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茶盏,轻声又说了一遍。

手中的杯盏随着主人的思索动作转了一圈,而后回身,“那便也是寻着人去的。”

只是并非疑问,而是平述事实的意思。

“江翌。”他又唤她。

随着杯盏搁置在桌面,带出细微声响,“其实,你愿寻我相助,我是极为高兴的。”

江翌微怔,沉吟思索了半晌,一字一句慎重认真告知于他,“若无误会,我们本该这样。”

若无褚太尉那件事,他们确实会一直这样。

褚严清眉梢微动,直至良久才终于低叹一声。

青州啊,此行无价,千金不换。

“大人,长生神庙到了。”

马车停了,驾马侍卫开口提醒道。

江翌看着他,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意思很是明显。

只是褚严清并未看她,而是避开了她的视线无声笑了笑,“小江大人,先去吧,第一次给人当夫君,会略有些紧张的。”

……

江翌又找不到自己的手脚了,她有些恼。

他说这话时分明意有所指,他就是在等着看乐子。

江翌掀帘独自下了车。

马车所停之处人声嘈杂,此刻入庙敬神的人并不少,皆是夫妻二人挽着手,穿过这红桥。

此刻入目便是这座醒目至极的穿云红桥,桥后景色并不得知。

既已行路过半,江翌便索性随着人流踏过红桥。

红桥之后,便是众人此行的目的地,神庙长生。

只是入眼一瞬,她口头滑过一丝微妙的寒意。

她本以为看见的会是那夜随处所见的狸奴雕像,那挂满红绸带的大姻缘树,总之,该是那夜的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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