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表彰大会,明人指导
小年之后没几天就是大年了。
钱进接到通知,赶在大年放假之前,市工商局要例行跟市供销总社的主要干部一起开个年终总结表彰大会。
腊月二十八,天寒得像一块生铁。
偏偏会议是在今天进行。
这场会议还挺重要的,算是工商业系统内的两大单位为本年度工作画个句号。
总结表彰大会在市工人文化宫大礼堂举办。
钱进坐在主席台下第一排。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刚穿越来的那一年,也就是1977年的秋季,他参加支农抢秋表彰大会就是在这里举办的。
不过那一次他是喽啰,坐在观众席深处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里。
而如今他在第一排坐着,旁边全是市工商单位和供销系统里的主要领导。
他偶尔回头看一看,好些艳羡的目光**在他身上。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礼堂条件不错,自己烧了一圈的铸铁暖气片。
暖气管里热水呼呼转动。
可能是技术问题或者是条件不行,反正水压不够,导致管道里时不时灌入空气,于是水流和空气在管道里流淌,会偶有声音响起。
钱进坐在第一排边缘,旁边就是暖气片。
他伸手摸了摸。
烫手!
这锅炉烧的可是够猛烈的。
参会人员陆续到位,只剩下主席台上还空着。
大小领导们都是老烟枪,等到人坐满后,空气里便弥漫起了呛人的烟味。
然后还不止如此,钱进闻见了臭味。
他正疑惑,结果回头仔细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个暖气片之间夹着鞋垫子和袜子这些东西。
WTF?
他当时就这么一个黑人问号脸。
这也行?
有人也发现了这一幕,不满的抱怨:“老乔你干嘛呢?怎么还把臭鞋垫子臭袜子放暖气片上了?”
这么做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干部,他满不在乎的说:“草,我天不亮就骑着个破三轮侉子往市里钻,乡下土路你又不是不知道多难走。”
“娘个屁的,破侉子一路熄火两次,我还得下来推它跑着启动,搞得我满鞋的雪水泥水,老冻疮都犯了。”
“现在有暖气片,我不赶紧烤干鞋垫袜子,那一天下来我得冻坏脚……”
钱进摇头。
这年头的很多干部粗鲁无礼,他们根本不是靠能力靠学历干上来的,是靠前些年敢于搞事当的干部。
就像这种在集体大会现场用暖气片烤鞋垫烤袜子的行为,他想破脑子都想不出来对方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这么做。
这可不是他何不食肉糜。
反复大雪后的乡下土路确实不好走,这样得做个预案,带两双干袜子、干鞋垫甚至可以带上一双新鞋,来到市里后去单位或者找亲朋好友家里换一下。
多简单的事,可是有些干部就是懒得想。
他们还是保持着粗鲁无礼、随心所欲那一套。
如此看来,他大哥钱程进工商局不成问题,起码他大哥还讲理讲礼呢。
再说钱程进工商局还不是冲领导干部岗去的,是冲办事员岗去的。
领导们开始入场。
嘈杂的氛围为之安静下来。
主席台上铺着洗得发白、边缘微微卷起的绿呢台布,墙上并排悬挂着领袖像和印着“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鲜红横幅。
工商局局长田武功坐在正中,穿着深灰色的卡其布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面色沉肃。
韦斌则坐在他左手边上端着白瓷茶杯小口啜饮着茶水,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
在两人身边的就是副局长、副社长等各位大领导,基本上都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大多穿着深蓝、灰蓝或藏青色的棉袄罩衣。
他们在主席台上排排坐,如同冬日里出现了一片灰蓝色的冻土。
这场会议是例行大会。
钱进是第一次参加,但老干部们却是年年参加。
没什么新意。
主持人进行了激情昂扬的发言为大会拉开序幕,然后田武功发言。
这位工商系统里的老大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回荡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
“……过去一年,在**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我市工商工作,紧密围绕‘调整、改革、整顿、提高’八字方针,在规范市场秩序、打击投机倒把、促进城乡物资交流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
“现在我来向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汇报一下具体进展……”
一份冗长的报告开始了。
到了后面不少人不耐烦了,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田武功顿时停下了讲话的声音,目光扫过台下,像两柄冰冷的探照灯。
鸦雀无声。
他重新开始讲话。
其实钱进挺理解那些又是抽烟又是窃窃私语的人,这发言真是老太太的裹脚布级别。
而且这是总结兼表彰大会。
田武功做了工作总结汇报后,还开始对工商系统里的先进分子进行点名表彰。
足足一个小时的讲话。
钱进鼓掌鼓的手都疼了。
然后工商这边讲话结束,就轮到供销总社进行总结。
韦斌清了清嗓子开始发挥。
又是一个小时的发言!
钱进要不是在第一排,早就开始趴桌子上打瞌睡了!
“……各位同志,在过去的一年里、在这个承接改革开放新政策的一年里,我们供销系统担子重!”
韦斌声音沉重。
钱进估摸着他也说累了。
韦斌继续说:“就拿刚刚提到的工农工作来说,我们供销社一头挑着‘支农’的担子,一头挑着‘促工’的担子。”
“化肥、农药、农机具,得按时按量送到田间地头,这是铁任务。”
“农民兄弟的米袋子、菜篮子、油瓶子,得保障供应,不能短缺,这是硬杠杠。”
“同时,在‘促工’方面,特别是开拓国际市场,搞活外贸出口,为市里挣回宝贵的外汇,这也是新时期的新战场……”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扫视全场,最终稳稳地落在钱进身上。
钱进注意到他的目光心一跳。
难道领导已经发现自己的睡意了?
他赶紧精神抖擞并不动声色的在笔记本上翻过一张纸,将随手画的大小乌龟开会图藏起来。
结果韦斌一脸欣赏的看着他说:
“今天,我要特别表彰一位冲在支农和外贸第一线的同志,那就是我们单位外商办的负责人、钱进主任!”
韦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由衷的赞许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该同志在年后奔赴月州县自店公社进行一线供销工作,抓**、打违纪、斗不法,同时为一线供销社打造全新的管理纪律体系……”
“……这是‘支农’的硬骨头,钱进同志啃下来了!”
会场响起一阵虚弱的、节奏感稀碎的掌声。
钱进勃然大怒。
他奋力鼓掌并鄙视在场大小干部。
都什么工作作风?
领导发言不好好听?
领导精神不好好领悟?
看看这些人鼓掌的样子,不愿意来开会就别来了,不愿意当干部就别当了!
他此时大为愤慨。
韦斌略作停顿,声音更加昂扬:
“更值得称道的是,在开拓外贸新渠道方面,钱进同志大胆探索,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他抓住‘三来一补’政策的东风,充分指导市内各小集体企业发挥‘船小好掉头’的优势,与市服装进出口公司紧密协作,成功承接了港澳客商的一批喇叭裤和再生塑料凉鞋来料加工订单!”
“他利用各街道工厂部分闲置产能和劳动力,盘活了资源,创造了就业岗位,为我市探索集体所有制小企业参与外贸出口,趟出了一条新路,更为国家创收了宝贵的外汇……”
钱进继续使劲鼓掌。
这方面韦斌可没有乱说,确实是他的功劳。
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的喇叭裤热销,立马引起了其他街道小集体企业中服装厂、缝纫厂的学习。
就像韦斌说的,‘船小好调头’,这些小厂不像大厂那样要生产什么需要接受国家调控指导。
他们跟泰山路人民服装厂一样,都有很大的生产自**。
这样喇叭裤热销,他们也可以及时生产。
可惜。
他们生产出来后碰到了下雪,喇叭裤遇冷了。
但钱进这边联系几家港澳外贸公司拿了一批订单,虽然都是小订单,他甚至看不上眼,都不安排泰山路人民服装厂进行生产。
可是对于其他小厂来说,这订单已经足够养活工人了。
所以这件事上钱进有功。
介绍过钱进的功绩,韦斌开始进行嘉奖:
“经市供销总社党委研究决定,并报市领导批准,授予钱进同志‘新时代支农标兵’和‘外贸开拓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颁发奖状!记入个人档案!”
钱进把手掌都给拍红了。
他现在不着急上台领奖。
现在是领导挨个表扬今年的先进个人和先进团队,待会有专门的领奖流程。
这事提前都已经通知到个人了,他耐心等待就行。
后面供销系统的口头表彰工作结束,有服务人员来引领钱进和其他接受表彰的先进个人准备登台。
奖品是两卷用红绸带系着的奖状,另外还有一个暖壶,充满了时代特色。
接下来会议进入后半段,是更高冗长的来年工作部署环节。
钱进坐回位置,那两卷沉甸甸的奖状被他端正地放在他笔记本旁边,红色的绸带垂落下来,在第一排很惹眼。
就在他聚精会神的失神中。
冗长的会议终于宣告结束……
不知道哪个二傻子在后头吆喝:“可以吃午饭喽,今天中午会餐吃啥啊?”
钱进注意到本来笑意盈盈的韦斌黑了脸。
坐在第一排有好处,能听到主席台上领导们的密语。
易学兵低声对韦斌说:“不是咱的人,是工商的干部。”
韦斌又开始笑意盈盈。
田武功那边眼神阴沉、嘴唇抿的很紧。
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一幕,因为此时椅子的挪动声、咳嗽声、寒暄声早就充斥了整个礼堂的空间。
干部们纷纷起身,搓着手,跺着脚,裹紧大衣,像解冻的溪流般涌向门口。
钱进没有动。
他等主席台上的领导在簇拥下离开后,才拿起那两卷奖状追上了工商局政工科的科长。
孙国安。
在他执掌外商办后,两人打过几次交道。
这是个有一张国字脸的中年领导,鼻梁上总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之前泰山路人民服装厂登记的时候,就是他给经手批的手续。
钱进对孙国安的印象是此人虽然古板,但条理清晰,对政策条文倒背如流。
所以他要咨询大哥的前途,找这位老古板最合适了。
孙国安正夹着厚厚的笔记本准备随着人流离开。
钱进快步上前,挡在了他的侧前方。
“孙科长!”钱进用恳切的语调跟他打招呼,“能不能给几分钟谈点事?”
孙国安停下脚步,扶了扶眼镜,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位刚刚受到表彰的供销系统红人:
“哦,钱主任?有事?”
他语气平淡,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钱进不以为意。
这人就是这样。
他向角落里招了招手,孙国安点点头跟上去。
避开人群,钱进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孙科长是这样的,冒昧打扰您是为了一件私事……也是政策上的事,想向您请教。”
他看了一眼最后退场的人群,压低声音继续说:“是关于落实原工商业者政策的事儿。”
“原工商业者政策?”孙国安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随即是职业性的警觉和审视。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仔细打量了钱进几秒钟。
这位供销系统的标兵,家庭出身是清楚的工人阶级,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下意识地又推了推眼镜:“钱主任,这政策主要是**部和原单位在处理,我们工商局主要是按接收通知办事……”
“是我大哥。”钱进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我大哥叫钱程,刚从黄土高原地区返城的下乡知青,前两天刚落下户口。”
“您可能不清楚,我们的父亲钱忠国同志在公私合营前,是‘福盛祥’绸缎庄的私方经理,当时我大哥也在上班学经营。”
“公私合营后,父亲转到国棉六厂当了普通职工。”
他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每个关键信息都像瞄准靶子的**一样准确:
“我大哥是高中毕业,最早响应号召下乡,起初在西北的建设兵团,后来有些农村地区缺劳动力,他就主动请缨去开荒了。”
“现在他返城了,家里困难,想找条出路。我听说,有这个政策——就是原工商业者的从业者甚至是从业者的子女,符合条件的,可以‘归队’安置?”
孙国安没有看他,眼神开始漂移向旁边。
钱进不着急。
他知道对方并非是想要推脱或者不重视他的话,而是开始思考了。
果然。
过了一会孙国安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说的情况属实?”
钱进说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孙国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看已经变得空旷的礼堂,又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样……”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会餐还没开始,咱们不着急去饭店,那你跟我去找个办公室说,这里不方便。”
他夹着笔记本,转身朝着侧门走去。
钱进立刻跟上,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孙国安是工人文化宫里的常客,他出去找到工作人员耳语两句,就被带到了二楼一间办公室里。
不知道这是什么科室的办公室,不大的房间里,靠墙立着几个刷着绿漆的档案铁柜,散发出淡淡的樟脑味和铁锈味。
两张旧办公桌拼在一起,桌上堆满了文件、报纸和卷宗。
孙国安就跟进了自己办公室一样,熟练的在报纸里翻找了一会。
然后他找到报纸对钱进招招手,示意钱进在办公桌对面那把磨得油亮的木靠背椅上坐下。
他说道:“我们单位有今年内部的落实政策参考汇编文件,可惜今天来开会我没带上。”
“你说的这个情况,涉及‘原工商业者子女归队安置’的政策确实是有,今年刚开的头,现在还在风口上。”
“所以它门槛很高,不是随便哪个原工商业从业者的子女都能进工商局的大门。”
他直视着钱进的眼睛,将刚找到的报纸交给钱进看。
是一份沪都发行的《劳动报》。
“第一关,身份认定!”孙科长伸出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这是铁门槛,‘原工商业从业者’不是说句话的问题,得拿出硬证。”
“你父亲在‘福盛祥’的任职档案,公私合营时的股权凭证、定息本、或者当时企业合营清册上有明确记载的‘私方经理’身份证明。”
“这些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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