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在燃烧。

那不是寻常的战火,而是整座城池,化作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献祭用的熔炉。

冲天的火光,将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扭曲的空气,让远处的山峦都变得如同鬼影。

凄厉的惨叫声,从城中传来,隔着数里,依旧清晰可闻,像无数冤魂在哀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是木料、是皮甲、是血肉,被一同焚烧的气味。

萧羽站在山坡上,那火光,映照着他年轻的脸,却照不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冷漠的神祇,在审视自己的杰作。

“主上。”

王虎站在他的身后,那张憨厚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震撼与一丝不忍。

“城里的火,已经够大了。”

“不够。”

萧羽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要的,是让他们,彻底绝望。”

他缓缓抬起手。

“传令。”

“三万弓箭手,上前。”

“目标,城中。”

“放火箭。”

王虎的心,猛地一颤。

还要放?

城里那十几万大军,已经是瓮中之鳖,炉中之碳。

这一轮火箭下去,就是往那炼狱里,再添一把柴。

可他没有问。

他只是躬身,领命。

“是!”

军令,如山。

三万名弓箭手,迈着整齐的划一的步伐,从大军阵后,走到阵前。

他们动作娴熟地,从箭囊中抽出箭矢,箭头,早已缠上了浸满火油的布条。

前排的士卒,点燃了火把。

“点火!”

一名都尉,声嘶力竭地咆哮。

弓箭手们将箭头,伸向火把。

刹那间,三万点火星,在阵前,连成了一片摇曳的,橙红色的光海。

“预备!”

三万名弓箭手,同时拉开了手中的长弓。

弓弦,被拉成满月。

那股肃杀之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放!”

弓弦震响,如三万声闷雷,同时炸响。

三万支燃烧的箭矢,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腾空而起。

它们汇成一道巨大的,燃烧的流星雨,划破夜空,带着死亡的啸音,向着那座火城,坠落。

城内。

裴中与魏泰,正带着最后的亲卫,在一条尚未被大火完全吞噬的街道上,狼狈奔逃。

热浪,灼烧着他们的皮肤。

浓烟,呛得他们无法呼吸。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那阵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

“小心!”

裴中嘶吼一声,将身边的魏泰,猛地扑倒在地。

下一秒。

箭雨,从天而降。

“噗嗤!”

一支火箭,精准地,射穿了一名亲卫的脖子,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火焰,便顺着他的衣甲,蔓延开来。

更多的火箭,射中了屋顶,射中了街道上堆积的尸体,射中了那些还在火海中挣扎的士卒。

原本只是燃烧的城市,在这一刻,发生了**。

火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暴涨。

刚刚还能通行的街道,瞬间,被一面新的火墙,彻底封死。

“完了……”

魏泰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片无路可逃的火海,眼中,只剩下灰败的绝望。

“裴将军……我们……我们完了……”

裴中没有说话。

他从地上爬起,那张被熏得漆黑的刀疤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他看着周围,那些被火焰吞噬,在地上翻滚惨叫的士卒。

他听着耳边,那越来越近的,房屋倒塌的轰鸣声。

他知道,再不走,他们所有人,都将被活活烧死,或者,被压死在这座坟墓里。

“后门!”

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那座没有起火的后门!”

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是萧羽,故意留下的生路!

“跟我走!”

他一把将失魂落魄的魏泰,从地上拽起,扔到一匹战马之上。

“不想死的,都跟上!”

他翻身上马,挥舞着佩刀,劈开身前燃烧的障碍物,带着仅存的数百名残兵,向着记忆中,那个方向,冲去。

那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他们冲过火墙,冲过倒塌的废墟,冲过无数具焦黑的尸体。

终于,在他们快要被浓烟彻底熏晕过去的时候,看到了那座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城门。

门,是开着的。

门外,是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冲出去!”

裴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数百骑,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了那座人间炼狱。

他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如同溺水之人,重获新生。

可这股新生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三息。

便被一股深入骨髓的,彻骨的冰寒,所取代。

门外,不是空旷的原野。

而是一片,沉默的,钢铁的森林。

数万名唐军士卒,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手持着长矛与盾牌,静静地,看着他们。

没有声音。

没有呐喊。

只有那密密麻麻的,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矛尖。

那股沉默的压力,比城内那滔天的火海,还要让人绝望。

唐军的阵列,缓缓分开。

一骑,从阵后,缓步而出。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年轻人。

他骑在马上,身姿挺拔,神情淡漠。

正是,萧羽。

裴中看着那个身影,看着那张年轻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俊朗的脸。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从数月前,那份关于萧羽**重伤的“绝密”情报开始。

到孙思邈的星夜驰援。

再到南阳守将张彪那“不堪一击”的防守。

以及这最后,那扇“被攻破”的城门,和这座“空无一人”的城市。

一环扣一环。

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从一开始,他就是那只,被一步步,引入陷阱的,猎物。

这个局,不是一天,不是一月。

而是,数月。

这个年轻人,用数月的时间,用一座城,用十几万人的性命,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座,坟墓。

这是何等恐怖的谋略。

又是何等狠辣的心肠。

裴中的眼中,那最后的战意,彻底熄灭了。

他看着萧羽,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来自九幽地狱的,魔王。

“我输了。”

他翻身下马,声音,沙哑干涩。

他将手中的佩刀,扔在地上。

“我麾下的将士,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只是,听令行事的兵。”

他抬起头,看着萧au羽,那只独眼中,竟带着一丝哀求。

“我,裴中,愿以我一人的性命,换他们,活下去。”

他身后的数百残兵,皆是动容。

“将军!”

“不可!”

萧羽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裴中,落在了他身后,那个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魏泰身上。

“你,可以活。”

萧羽缓缓开口,声音,却让裴中,如坠冰窟。

“但他,必须死。”

魏泰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萧羽,那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催命的判官。

“不……不……”

他语无伦次地,摇着头。

“我……我是郑国公的宗亲……你不能杀我……”

“我……我有很多钱……我都可以给你……”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勒马缰,调转马头。

“护驾!护驾!”

他疯狂地,用马鞭抽打着身下的战马,试图,从唐军阵列的缝隙中,逃出去。

可他,刚跑出不到百步。

“弓来。”

萧羽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王虎立刻从身后,递上一张通体漆黑的铁胎弓。

萧羽接过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狼牙箭。

他甚至没有瞄准。

只是随意地,拉开了弓弦。

弓开,如满月。

松手。

“嗡——”

弓弦的震鸣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那支黑色的狼牙箭,已经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残影,撕裂了夜空。

百步之外。

魏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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