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来,继续。”

低沉的声音来自面前冷峻的男人,是渡鸦的首领,卓首领。

渡鸦暗堂,秋洄趴在地上,手背和脸上皆是被打出的细长红印,有一道红印甚至跨越了眼,红肿无比。

她擦了擦脸,捡起木剑,用一只眼面对首领。

“你义父曾帮过我,他的嘱咐我会遵守,所以,我不会对你留情。”

首领不会留情,义父也不会留情,她更不能对自己留情,所以哪怕她是渡鸦内最年幼的,她也不会有任何特权。

要做杀手的话,怎能有特权呢?

她点头,举起木剑就朝首领劈去。

她被踹飞了无数次,黑衣成了脏的灰,额头磕在地面留下一滩鲜红,木剑每天都在断裂,身上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伤痕,可她不怨,她答应了义父,她要变强,只有变强了才能替义父报仇。

今天是手臂和后背,她对着镜子艰难擦药,明天是大腿和膝盖,她一坐下便会竭力,再也站不起。

站不起也要站起,义父说了,这是对她的磨砺。

摸着腹部那道险些要了她的命的伤疤,秋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中疯魔般回想着义父送她膏药的神情。

那是关心吧?

难得的关心,温柔的关心。

义父会送给她膏药,就说明他知道,他知道她身上有伤疤,知道伤疤就会知道她的努力她的付出,知道她受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有了关心就说明义父眼里有她了。

取了两指软膏,她在自己的伤疤上慢慢涂抹,融化,幻想着义父的气味,幻想着是义父在给她涂药......幻想他会笑骂她不当心,会担忧她出危险任务,还会后悔他自己不闻不问......

她忽然很难受,难受到痛苦喘气,拧眉,无力。

只是幻想,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义父只会后退,只会冷冰冰给她一个背影,然后叫她走,叫她出去。

她只能忍,只能恨,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制造机会去接触义父。

镜子里的伤疤就是机会,她要去给义父看,让他知道她的努力,没错,她让去展示给他看。

可次日她没见到义父,他入了宫便没回来,也没捎话回来。

化作原形趴在屋顶,她宛若镇屋兽警惕观望四周,耳朵竖起,仔细聆听风中的声音,一动不动等着沈喻回来。

她怕他又会消失。

“......东家,您回来了......”

“嗯,去烧些水来。”

耳朵一抖,是义父的声音。

她站起,幽深的双眼中倒映出沈喻虚浮的脚步,他的脸和脖颈有些红,似乎是喝了酒。

他挥走了下人,直直朝着自己的寝居去。

秋洄从屋顶跳下,落地化形成人,她上前想要搀扶:“义父,您去哪了?您和谁在一块喝成这样?”

可手还没碰到他的手臂便被他挥开,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

她愣了一步,听得他转过头轻咳一声,道:“无事,你回去吧。”

“义父......”

她追上去两步,可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停顿。

不问她为什么还不睡,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归,他一步也没有停顿,就这么无视她的关心和搀扶,直直回他自己的寝居。

秋洄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月牙形指甲印深深嵌进掌心,她心里的怨恨又一次增长。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漠视她的关心,漠视她的存在,明明昨天都还给她送了礼物,为什么今天又这样?

捏紧拳头,她好想砍好想砸,更想冲进去问问义父,为什么要这样无视她?

她恨他,恨他,恨死他了!

怒而转身,她用力踩着步子,企图撼动地面,可对大地来说,她只是小小一个,她只有被大地包容的份,义父不会看见她的愤怒,只会当她幼稚。

转过转角,余光里有侍女端着汤水,是醒酒汤。

她用力瞪着侍女的身影,逐渐显化了犬齿。

沈喻简单沐浴后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他今日出宫后没有回府,而是去了青楼。

青楼,是男男女女三教九流之人的聚集地,亦是情报混杂之地,他这样的人去了那做不了什么,却能听到许多风言风语。

当初李氏受到牵连也面临问罪,是忠勇将军及时切断两家婚约,又留下一对儿女自请离都镇守边关,这才让李氏脱身于那场祸患,而他,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只能终日买醉,混混度日。

但幸好,他在青楼后巷遇到了黄总管,求他救了自己一命。

无声盯着地面,酒意朦胧了眼,他又回想起了被关在牢中的屈辱。

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再记得他当初的身份了,这样也好,没人记得他,也就没人知晓他心中恨意,更不会知晓他恨的,是那两个高高在上,玩弄权力害死他全家的人。

捏紧了膝盖,他绷紧了脸盯着地面的纹路出神。

忽然,有人敲门。

他回过神,放松了身体,问:“谁?”

“义父,我来给您送醒酒汤。”

这丫头怎么又来了,他默默叹了口气,道:“进来。”

门轻轻推开,秋洄带进来一丝夜风,很快又将门关上。

“义父,您今天去哪了?身上怎么有脂粉味?”

他刚端起醒酒汤,听到秋洄的问题顿了一顿,他没想到自己换过衣裳了还有青楼的味道。

略过了这个问题,他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行踪,更不想让她知晓自己去过那种地方,便干脆沉默着饮下醒酒汤。

“好了,出去吧。”

但秋洄没有走,她站在他面前眼睛却注视着他刚放下的碗。

“义父,今天杞嬷嬷夸我了。”

他不知她提此是何意味,但他现在很想休息,也不愿和她交流太多,便敷衍道:“好,我知道了。早点休息吧。”

她忽然抬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昏暗的光线下,秋洄不在光下的侧脸给他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但仅是一瞬,那双眼又弯了起来:“义父是在关心我吗?”

她似乎弯了腰,和他靠近了一些。

沈喻感到一阵晕眩不自在,他站起身,揉了揉眼催促道:“是,快去休息吧,义父也要休息了。”

“义父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嗯......”

“是和谁一起喝的?”

“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大概真的酒意上头了,一股气冲向鼻尖让他浑身发热。

脚步一虚,沈喻直直往前倒下。

他没有倒在地面,秋洄不会让他倒下的,她扶住他了。

外袍滑落在地,抓着义父的双臂,让义父靠在她肩上,秋洄愣了一瞬,而后整个人亢奋到发抖。

轻轻捏了捏,是义父的手臂,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碰过了,微微一嗅,是酒气,酒气之下是义父的香味。

文旦,她已经知道了,义父熏的香是文旦的气味。

怪不得闻着像柑橘。

“义父?”

他没有回答,他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醉了好,醉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推开她,更不会拒绝她的关心和照料,他们还能像曾经那样好,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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