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最终以陈月柏被陈月竹训斥,并且要求他向两个妹妹道歉告终。
给陈沛妮道歉,他认,因为她怕黑。
给赵旻枝道歉,他却不认。她有半点害怕吗?
她明明是一副不怕的样子,却在此刻装作自己也很害怕。
陈月柏才不承认自己吓到了赵旻枝。
他甚至觉得,刚才他见到了一个真真正正的赵旻枝。
可惜,他的想法并不为其他人所知,就连赵旻枝本人。
她没计较陈月柏的行为,只是单纯认为是他不想跟自己道歉罢了。
毕竟,就像当初自己来这个家里,陈月柏都是不欢迎的态度。
他能和陈沛妮道歉,是因为他们是关系要好的表兄妹。而她,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表妹,又何必把自己的地位放那么高,惹得他不高兴?
不过,让赵旻枝始料未及的是,因为她也做出担惊受怕的样子,所以陈沛妮晚上搬去和她一起睡觉。
从她记事起,在旁人还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时,她就是独自睡觉的。
除了有几次,父亲赵修成有夜班,把她送到姑姑家,她和姑姑、小表妹高荟挤在一张床上睡。
陈沛妮是第一个。
赵旻枝很识趣地将床上大部分的位置留给陈沛妮,自己只占据一小部分。
陈沛妮洗漱完后,笑嘻嘻地缩进被子里。
“别关手电筒!”
赵旻枝刚拿起,闻言心领神会,又放下。
“谢谢!今晚上打扰你了。”
“没关系。”赵旻枝轻笑摇摇头,“我还是头一次和同龄人一起睡觉,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陈沛妮双手捧脸,朝向她这边。
手电筒的亮度很足,她的眉眼间被蒙上一层宛如柔纱的薄光,鼻尖处最亮,像一点雪浮在上面。
陈沛妮不吝赞美:“旻枝,你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第一天看见你时,我就这样觉得。”
“真的吗?!谢谢你哦!”陈沛妮的反应给出的情绪价值很到位,“旻枝,你多多笑,你笑起来的模样更好看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亮灿灿的,像海面的粼粼波光。
赵旻枝歪头,“其实,我以前很爱笑的。”
“这么多天来,我就没见你笑过,我还以为你是天生不爱笑。”陈沛妮心直口快,语气不带任何恶意。
赵旻枝没接话,抿唇加深笑意,只是眸光黯淡了几分。
两个人平躺下来,开始有一句每一句地聊,更多是陈沛妮讲,赵旻枝听。从她在法国留学,再到她身边的朋友,最后再到她在国内经历的事情。
就在赵旻枝即将睡着时,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泼下来,让她即刻清醒。
陈沛妮的声音已经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了,可她还在断断续续地念叨:“我的两个表哥,月竹哥人很好,他是我们陈家的骄傲,我爸经常说我,为什么不能像月竹哥一样呢?……我和月柏哥才是一样的,都喜欢自由自在……不过我觉得月柏哥也有点自由过头了,他说,你来西岛,让他感觉不自在……”
即使她对陈月柏的态度了然于胸,可当亲耳听到陈沛妮说时,她还是感觉心脏骤然被揉成一团,酸涩、难过和不满,占据了整颗心。
这个家里,或许只有陈月竹是真心接受她的到来,现在多了一个单纯善良的陈沛妮。
窗外,台风还未过境,雨滴仿佛全部压在她的身上。
-
陈沛妮是在八月底离开的,离开前,她多次邀请赵旻枝,有机会一定要去他们家玩儿。
陈家夫妇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温慈树的身体恢复不错,陈彦华想办一场庆祝宴席,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温慈树否决。
庆祝宴席是为庆祝她的身体康复,对他们来说,是喜事,那对于赵旻枝呢?
温慈树不会同意做这种残忍的事,陈月柏也不会。
跌宕起伏的暑假终于来到尽头,赵旻枝迎来了她的高中生活。陈彦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送进州澜最好的十二年制私立学校,尚源私立。
她和陈月柏同在高一部,不过她在1班,陈月柏在2班,陈月竹则在高三部的1班。
赵旻枝坚信,少和陈月柏接触,就会少许多麻烦。所以,当得知自己和陈月柏不同班时,她内心满是庆幸,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个很微妙的笑。
因为是十二年制的学校,所以即使经过初升高,新班级里的同学大多数都是互相认识、同班多年的人。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出现如赵旻枝印象中的,新同学由陌生到熟悉的情形,有的只是相识已久的富家子女们久别重逢的欣喜,或是划分已久的小团体间的亲昵。
赵旻枝回想起初中开学第一天的情景。
十六中的教室又破又小,木制的桌椅表面留着各届人马的痕迹,头顶的风扇声嘶力竭的吱呀旋转,仿佛下一秒就会咽气砸下来。
可她的内心却是无比兴奋的。她期待在新学校的初中生活,期待新同桌,期待新朋友。
对未来抱有期待的时刻总是充满幸福的。
然而,此时此刻,身处尚源私立光鲜亮丽、高端贵气的教室,她的心情和兴奋、幸福完全挂不上钩。
班主任刚才来过,交代完一些事情便离开。第一天没有任何课程,大家都沉浸在再次见面的愉悦氛围中。只有她,在经历几个比较热情的新同学的招呼后,便默不作声地坐在座位,低头翻看新课本,却没有看进去一分一毫。和周围的热火朝天相比,她像块背景板。
她的内心是煎熬的,因为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其他人会如何看待她和陈家的关系?该如何在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女间自处?有些课程是全英文教学,跟不上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像无形的巨石压在肩上,将她整个人越压越低。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却在此时,瞥见在门外徘徊的陈月柏。
赵旻枝不确定他是否是来找自己的。
今早离家前,陈彦华叮嘱他和陈月竹,在学校里要多关照她。他们一起乘车到学校,但在进高一部教学楼前,赵旻枝很小声却又很坚定地对陈月柏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的。”说完,便跑开了。
她才不会给他添麻烦,这样只会让他更不喜欢自己。
现在,陈月柏该不会是来问她为什么吧?
她开始深思熟虑该如何回答,总不可能直接对他说,我们相互不喜欢对方,就没必要在学校演戏吧?
然而,陈月柏并不是来找她的。
一个陌生男生兴冲冲地出了教室,很随意地用肩膀碰了碰陈月柏,两个人嬉笑着从1班门口离开。
那个男生好像叫……付从礼。
因为他刚到来教室里时,就有人很大声和他招呼。
紧着的心松下来,赵旻枝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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