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晴天。

——江意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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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攥紧了那团琴谱,语气是勉勉强强假装出来的荒唐:“成瑜,你在说什么?你上周五刚跟我哥哥见过的,你忘了吗?我还跟你介绍过,我哥哥叫陈京珩,那是我哥哥啊,我怎么可能......”

成瑜心脏跟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一痛,但还是笑了笑:“意挽,我花了很多时间,刚巧这几天,查到了你以前在江城的一些往事。我知道你们不是亲生兄妹。”

成家是音乐世家,但在淮京的人脉势力都并不深厚,更遑论,他在成家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实际上过得并不怎么样。

所以这一查就查了很多年。

意挽彻底愣住。

她读高一那年,陈家对外宣称她是养在国外多年的女儿,甚至有媒体报道过,而江城那边意挽生活的痕迹也被一并抹除,所以是很难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的。

她不知道成瑜这个所谓的“很多时间”究竟是多久。

第一次被戳穿这件事,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意挽,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你不高兴。”成瑜保证,“我只是不想见你继续这样下去了,就算你们不是亲生兄妹,但既然当初陈家为了你,对外那样公开,你跟他就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男生把话全都挑明,知道他毫无恶意,意挽反倒更茫然了:“我还是不懂,成瑜,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说这些。”

“意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成瑜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一对月牙,“其实,我以前并不是学钢琴的,跟你们从四五岁开始学琴不一样,我从七岁才开始学钢琴,顶多算是半路出家。一开始,我学的是小提琴。”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顿,这三个字已经很久没有从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了,似乎只要一提到这个词,那块从他骨骼边剔除的血肉就会血淋淋地又出现在眼前。

他掐了掐掌心,继续说:“你那天说的没有错,我的名字就是出自于怀瑾握瑜。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叫成瑾。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他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钢琴天才,只是后来,他出了某些意外,耳朵......”

意挽抿着唇打断他:“成瑜,你可以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他笑:“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我哥出意外以后,家人强制逼我从学小提琴转学钢琴。成家是钢琴世家,他们不允许这个名号在我哥和我这一代断掉。可惜的是,我远远没有我哥哥在钢琴上面的天赋,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但是,你知道的,有些时候,再努力也敌不过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一度想要放弃的,甚至想过,如果这辈子注定逃不开,那我就用命去赌。我割过腕,吃过安眠药,但被救回来后依然被逼着没日没夜地练琴。最后,八年前,我试着绝食,那段时间暴瘦地不成人样,他们只能给我输营养液,但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还让那样的我去参加那年在江城举办的凯撒堡大赛。”

意挽不可避免地,也跟着陷入回忆。

当年,如果凯撒堡大赛的举办地点不是在江城,她也不会撒娇让爸妈一定要去看自己的比赛。或许,那场意外就不会发生。

其实说是意外,不过是因为实在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只好归结为意外。

她现在还记得,那辆红色的货车撞过来的时候,爸爸违背了求生的本能,把方向盘朝驾驶座的方向打去,而跟她坐在一起的妈妈用身体死命护住了她。

所有人都说,她能从车祸中活下来,简直是一场奇迹。

哪里有什么奇迹,都是因为爱,只是因为爱。

“比赛那天,我从音乐厅逃出来了,我没有参加比赛。”成瑜看着她,“在音乐厅门口,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她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留着很长的头发,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就清清冷冷地一个人站在那里,我问她,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吗?她摇了摇头。我说,我不喜欢钢琴,但是,家里人把钢琴看得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告诉她,我不想活着了。那个女孩子打字告诉我,她本来是要参加凯撒堡大赛的,但也是因为这场比赛,她爸妈遭遇意外离开了,她说自己连做梦都在哭,说自己对琴都产生了阴影,但就算是这样,她竟然还想继续弹琴……”

“最后,她告诉我,我可以不继续弹琴,做什么都好,什么都不做也好。但是要活着,只要活下去,就还有机会。”

“我很感谢她,我打听了很多人,知道了她的名字,想当面谢谢她。但后来几年,无论我参加多少钢琴比赛,都没见过她的身影,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直到高一那年,我在京大附中又看到了她,只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意挽认真地听完,有点无措地说:“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都说大脑会主动忘记痛苦的事,十二岁那年所有的一切,在她脑海里都自动形成了一层保护机制。

“意挽,不要对我说抱歉。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站在这里,也不会有机会再拾起小提琴,虽然这条路我走得很艰难,但我仍然感激现在的一切。其实一开始,我的确只是想谢谢你,但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对你好像不仅仅是感谢。”

意挽也不打算再撒谎了,轻声开口说:“可是,成瑜,我......”

“我知道,意挽,我的心意不会改变,所以,不管多久都没有关系。我今天把这一切告诉你,是不想见你难过,你哥哥要联姻了,不是吗?那你到时候要怎么办?还要继续喜欢他吗?”

她摇摇头,痛苦地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就试着多跟我相处相处吧,好不好?就从今天开始,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意挽心如乱麻,一时之间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一整个下午,她都没再看一眼手机,把自己锁在琴房里。

直到收到了江明琼的电话,她才恍然惊觉:“喂,妈妈?”

“挽挽,你在忙吗?爸爸妈妈回国了,马上就要到家了。”

意挽惊讶:“你们回国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呀。”

江明琼温柔地笑笑:“为了给你个惊喜呀。对了,我们打算明天跟郑家一起见个面,商量一下你哥哥跟你心怡姐联姻的事。”

意挽呼吸一停。

然后又听到那边机场嘈杂的声音之间,陈邵略带责怪的嗓音响起:“都说让你早点收拾行李了,这下回去仓促地准备,到时候明天人家过来,好像显得我们没有诚意。”

江明琼不满,对着意挽道:“挽挽,你爸真是个老古董。我们跟郑家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何必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明天说起来,就是两家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那也不行,我们作为家长,还是要为京珩做打算。”

江明琼:“行行行,听你的,先去买些心怡那孩子爱吃的东西吧,我记得她从小就爱吃费列罗。”

下一秒,意挽听到哥哥的声音,她忽然就听不下去了,匆忙道:“妈妈,我这边还有事,我先挂了。”

“诶,挽挽,那你晚上几点回来呀?今晚妈妈下厨,给你做你爱吃的蜜瓜火腿塔帕斯,我和你爸爸特意从西班牙给你带了火腿。”

今晚......

家里一定热热闹闹的,在为明天郑家的到来做准备。

意挽不想见到那样的场景,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尽管懦弱:“妈妈,我晚上跟同学一起吃饭,还是你们吃吧,不要等我了。”

其实根本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退出通话页面,手机顶部已经有条消息跳出来:

不容忽视的。

哥哥:【男同学女同学?在哪里?结束后我去接你。】

意挽不知道怎么回复,也不想他来接自己。

他明明都要联姻了,还管她那么多做什么,还要让她好不容易坚定的心再起波澜吗?

思及此,意挽下定了某种决心,在好友列表里找到成瑜的名字,然后发了条消息过去:【成瑜,今晚我请你吃饭吧,我不太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在学校旁边的那家很火的柿子小院吧,我也一直想谢谢你高三那会帮我跟教导处说话。】

那边秒回:【好啊。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其他人我也会帮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又问:【你在琴房吗?我直接过去找你。】

意挽回了句好,告诉他自己的琴房号,又提前在手机上定好包间并点好餐,然后把手机静音,扔进包里。

成瑜没几分钟就过来了,意挽把琴房刚锁好,有点惊讶:“你来得好快,你也在练琴吗?”

“嗯,我就在楼上。”

意挽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柿子小院步行过去需要七八分钟。

路上,意挽想了下,认真地跟他说清楚:“成瑜,我想试着跟你相处相处,但是,我可能一时之间,没办法.......”

成瑜眼带笑意地接过她的话:“你要是一下子转变心意,那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意挽了。我们不是朋友吗?就当成朋友之间一起吃饭,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多心理压力。”

“好。”

两人其实共同话题不少,毕竟在同一个系里,聊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意挽跟不太熟的人聊天会容易觉得尴尬,但跟成瑜一起吃饭居然罕见地没有这种感觉,他很善于观察别人的情绪,也善于挑起话题,不会造成丝毫冷场。

只是她这一顿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意挽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很内疚地跟他说不好意思。

成瑜指了指桌上的酥皮咖喱牛腩、面包奶油培根意面、帕尔马火腿披萨和巧克力坚果吐司金字塔,笑:“不用跟我说不好意思,你应该对它们说不好意思。”

气氛变得轻松,意挽也放松下来,笑了笑,不再想其他,认真吃东西。

等她吃好以后,成瑜也跟着放下筷子,问:“我送你回家吧?”

意挽一瞬的犹豫被男生捕捉到,他意会:“我朋友有一家清吧,氛围很好,要一起去坐坐吗?”

意挽点头。

成瑜去开车,带意挽去了朋友开的那家清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好,帮她点了杯温热的牛奶。

“哪有人来这里喝牛奶的?我还是点这杯......”意挽先是失笑,然后看着酒水单沉吟了下,问,“FirstSnow吧,可以吗?”

Menu:

'FirstSnow'

(椰子朗姆|柑橘伏特加|龙舌兰|青柠汁|椰蓉)

女孩子在昏暗灯光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星星,成瑜晃了下神:“没见过你喝酒,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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