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此言一出,烛玉潮和楼符清的脸色俱是一僵。

“娘子,我处理完公务就来。”

终于,楼符清先行转过身来,对烛玉潮柔声道。

烛玉潮脚步停顿,几不可察地应了声:“……嗯。”

烛玉潮回到自己屋中,照例命仆从搬来浴桶。

仆从将热水打来,烛玉潮立即问:“宋家主和楚尧去休息了吗?”

“奴婢方才路过客房,烛火已熄。”

烛玉潮抚了抚胸口。

如此便好,楼符清也不必过来了。

仆从轻车熟路的将屏风拉起,问道:“王妃要用什么味道的胰子?周伞公子今日刚送回了一只金橘的。”

“周伞如此没日没夜的研究香道倒是好事,拿来试试吧。”

仆从“是”了一声,烛玉潮见她仍留在此处,提醒道:“还同往常一样,我自己穿戴衣衫,你将胰子拿来便是。”

大门被关闭,屋内雾气氤氲,烛玉潮俯身试了试水温,不时便浸入了水中。青丝在清澈的温水中浮动,烛玉潮闭上了双眸。

“吱呀——”

烛玉潮随口道:“放在小柜上便是。”

下一刻,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烛玉潮不禁“嘶”了一声:“不必伺候,出去吧。”

“是我。”

烛玉潮惊地转过身去,她抬眼望向声音的主人:“王、爷?”

楼符清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你平日都不叫人伺候吗?”

“我以为王爷对府里所有人都了如指掌,”烛玉潮嘴硬道,她背过身子,不知所措地缩了缩小腿,“……瑾离睡了,你不必过来的。”

“天高皇帝远,现在是没什么关系,可往后回了宸武,难免惹奸人猜疑,”楼符清继续手中动作,“你我是夫妻。娘子,我们还要分房到什么时候?”

“我从未说过分房。”

“那便是为夫的错了。”

分明是二人不约而同的想法,楼符清却将这错归于他一人:“娘子,误会已解。往后你我便如寻常夫妻般相处如何?”

不知是否是屋内气温太高,烛玉潮白皙的脸庞红润了几分。

楼符清见烛玉潮久久没有回复,补充了一句:“直到完成娘子的心愿。”

烛玉潮这才开口:“那是自然。”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楼符清并未离开,他的双手轻柔地揉搓着烛玉潮的细发:“如果扯痛了,记得告诉我。”

烛玉潮干脆闭上眼,任由他动作。

分明早已坦诚相见过,她的心却跳得好快。

泡沫落在肩头,又滑落下来,在心口驻足。

“痛,”烛玉潮蹙眉,“王爷当真没伺候人的经验。”

“平日里打打杀杀,力道大了些。”

楼符清立即放轻了动作,那泡沫也随之破碎。

盆中热水洒落出来,泼在画着红梅白雪的屏风之上。屏风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痕,仿佛那厚重的白雪也因此消融几分。

屏风晃动一刻,屏风上崭新的雪色里衣被扯了下来。

烛玉潮身上的水渍已被擦拭干净,楼符清将浴巾搁置一旁:“娘子,抬手。”

楼符清轻拍烛玉潮的侧腰,示意已好穿戴好了。

烛玉潮一转身,恰好撞上了楼符清正要垂落的胳膊,她嗅了嗅:“王爷已沐过浴了?”

“嗯。”

方才说处理公务,原是沐浴。

亏得烛玉潮还以为他不会过来了。

楼符清给烛玉潮掖好了被褥,又将床帘放落,才叫门外的仆从进来收拾东西。

原本负责采买的青铜被临时叫过来做苦力,他平日里废话最多,现下一见楼符清,便忍不住开口关切:“浴巾是湿的,王爷别放腿上。”

楼符清坐在椅子上,方才给烛玉潮擦拭水渍的浴巾被他折叠起来,盖住了大腿。听了这话,楼符清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从牙缝里憋出三个字:“没事儿。”

“王爷当心风寒,奴才帮你收起……”

“谁让青铜进来的?”

青铜向楼符清伸来的手一僵:“奴才这就走。”

仆从退去。不知过了多久,楼符清才起身拉开床帘。却见烛玉潮从被褥中钻了出来:“这被子太小了。”

烛玉潮穿上鞋,快步走向自己的柜子,又拿出一床替换的褥子来:“……这个大些。”

她将褥子扔在床上,便赶紧钻回了自己暖和的被褥里。

刚沐浴完,有些冷。

清冷的梅香从背后涌来,楼符清拥住了她:“很冷吗?”

“兴许有些。”

“抱着就不冷了。”

烛玉潮却不领情:“抱着也冷,王爷身上好冰。而且……”

为何脊背硌着个硬物?

楼符清松开双手,烛玉潮立即转过身,却狠狠地愣住了。

只见楼符清的脖子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只项链,那项链被雕刻成羽毛形状,通体泛着极深的墨色,在烛光下却是亮晶晶的。

此物除了颜色以外,竟和前几日从陆皎皎处拿到的白羽项链一模一样!

烛玉潮按耐住自己心中强烈的疑问,旁敲侧击道:“王爷怎么想起戴项链了?”

楼符清下意识摸了摸那项链:“这是世澈叔给我的护身符,我刚戴不久。”

宋世澈?

烛玉潮神色一凛,流梨和宋氏有关系吗?

楼符清沉默半晌,继续说道:“自从知道世澈叔已不在宋氏了以后,我便一直在寻找他。但近日收集到的证据让我推算出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结果……他死了。”

烛玉潮蹙眉:“未见尸身,便不可妄下结论。”

“原先我不曾佩戴此物,便是因为我觉得……”楼符清自嘲道,“我这样的贱命,哪里配糟蹋这样的东西呢?我想还给他,可如今,我却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烛玉潮呼吸一滞。

她似乎从楼符清那总是游刃有余的神情中,头一次窥视到了自卑二字。

双亲多年漠视、兄弟手足相残、恩人生死未卜……无论是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陷入深渊吧。

“娘子,早些睡。”

楼符清似乎有些后悔说这些话,他半阖双目,脸庞却忽然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烛玉潮抬手摸了摸楼符清的侧脸,安抚道:“王爷辛苦。”

楼符清深吸一口气,再次贴近了烛玉潮:

“现在不冷了。”

楼符清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漫长,烛玉潮却睁着眼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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