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稍止,雪已歇,童碧开窗一瞧,对过房顶上早积下几寸白雪,更有一轮圆月万山头,这夜分外明了。
雪檐底下那间房里还亮着灯,将一个轮廓投映在窗户上,打死童碧都认得,是苏宴章,他还未睡。
童碧望着那窗户盘算,先前与敏知商量的意思,是她先来结识苏宴章,若相中了,便设法让苏宴章对她动点心思,将来苏宴章多半就肯主动同敏知家退亲。
事情说来简单,办起来却难,方才饭桌上,那苏宴章不知是过分有礼,或是有碍男女之别,只一味同燕恪谈笑,并不大正眼瞧她。
难道是嫌自己相貌粗陋?童碧忙翻出包袱里的胭脂水粉,又摸出圆形长柄菱花镜,打定主意,精心施妆敷粉。
这也是跟着敏知现学的,敏知当时一面教一面道:“姐姐是生得好的,只是不会打扮,常穿那些颜色重的衣裳,显得人无端老了几岁。说话又凶,行动又莽直,失了女人味。”
“那女人味该是什么样?”
“女人嚜,说话细软些,神情娇柔些,走起路来斯文些,穿衣裳要鲜亮些。我这里有身好衣裳,颜色样式最合姐姐的模样,姐姐一并带了去,要是瞧那苏宴章果然好,就穿给他瞧。”
“要是他还是不喜欢怎么办?”
敏知替她装扮好,拉她来到穿衣镜前,朝镜子里笑,“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
镜子里的人,她自己都不大认得了,眼角颊腮匀得粉扑扑,头上斜簪几点樱桃似的绒花,桃红对襟短罗衫,襟口绣着藕粉色的简洁纹样,里头一抹烟紫的横胸,底下一样烟紫的纱裙。
这天气穿成这样,冷得人打哆嗦!不过舍不得孩套不着狼,豁出去了!她走来窗前静觑,等候时机。
未几便见苏宴章那半大的书童下楼去了,像是问店家讨个什么没讨着,又悻悻上楼来。
她忙拉开窗,朝那书童招手,叫到窗前来问:“你问店家找个什么?”
书童道:“朱墨,我家相公要给文章做注用,店里只有寻常黑墨。”
童碧半懂不懂,正好,她这里有盒朱红的胭脂,管他能不能当墨使,不过借它搭个讪。
这便拿了胭脂,又借口要茶,将这书童支使到楼下,自迤行往对过敲门。
苏宴章开门一见是她,心下便诧异,又见她脸上扑着脂粉,穿得姹紫嫣红,遂想起方才席上,她虽不大插得上话,可一双眼睛只管溜来滑去地盯着自己看,像个饿老鬼瞅见大肥肉。
他心里起疑,稍显踟蹰,不知该不该请她进屋。
童碧岂用人请?笑嘻嘻自挤进门来,把一盒胭脂搁在八仙桌上,“这胭脂也不知道能不能当墨使,你且试试看,要是不行,我再另想法。”
苏宴章站在门前尴尬笑笑,“有没有也不是十分要紧。姑娘这么晚,还不睡?”
“也不晚,好像还没到二更天呢。”童碧不请自坐,就坐在那八仙桌后,支颐着脸朝他痴笑,“你一向早睡么?”
门不敢关,冷风吹进来,苏宴章打了个哆嗦,一看童碧那张脸笑得谄媚,脑子亦是一个激灵,“我正要吹灯歇下。”
“这么早能睡得着?”童碧歪着眼嗔他,“你过来,咱们两个说说话。”
“说话?”苏宴章心头一跳,“我和姑娘今日初识,不知有何可说?”
“说话嚜还怕找不到说的啊?可以谈天说地,再聊聊风花雪月呀。”童碧扭腰摆胯地行来,手朝他肩后抬去,一径把门阖上了,“你们读书人,不是最喜欢聊风花雪月么,什么梅兰竹菊啊,我也有点见识的嗳。”
苏宴章吓得后跌一步,背直抵住门,“姑娘,你兄长还在对面屋里呢,你请自重。”
“嗨,不要理他,说他败兴。”
童碧忽记起敏知指示,女人要尽显妖娆妩媚,便摸出条手绢来,照着他的脸扇打一下,“我叫姜童碧,你呢?”
“你你你,你才刚席上你不是听见了么,我叫苏宴章。”
童碧立刻踮一踮脚尖,朝他嗔一眼,“好名字,咱们都是三个字的名字,好相衬的嗳!”
她拍着手掉转身,又扭头嘻嘻一笑,朝他放了个眼波,“你老站在门前做什么?我们坐下来说话呀。”
苏宴章只当碰见了个女疯子,或是荒郊客店,撞上个仙人跳。一动不敢动,只等她朝桌前走了,他立马拉开门跨到廊下,高声呼喊:“童儿,童儿!”
童碧只当叫她,登时美滋滋回身。
谁知书童噔噔噔跑来门前,主仆俩满面警惕朝她望来,“姑娘,请自重!”
人家误会了,可原本她就心术不正,身上纵有百张嘴,也难说清。可怜她那几十两银子都还没来得及送给他呢!
她被人赶出来,只得一道烟先溜回房,想着等明日再找苏宴章消解误会。谁知门还未阖拢,只见燕恪跻身进来,带着一脸戏谑鄙薄的笑。
童碧要脸面,挺直腰杆乔作澹然地睇他一眼,“你笑什么?难道你也误会了?哎唷,我不过是听见他找东西,我这里正好有,就给他送了去,没别的意思。”
燕恪只管上下瞄着她,似笑非笑,“不见得吧,才刚吃饭的时候,你就老盯着人家看。你说来会朋友,原来会的是这么个‘朋友’。”
“本来我和他就有交情!只是从前没有见过面而已。我还知道他住嘉善县,他家里有个老娘,他本是南京城苏家的子孙,我要是不认得他,如何会知道这些?”
他横抱胳膊,笑着摇头,“这些话,才刚席上他说过。”
“我那时根本就没留心听!”
“就算你没听见,这些小道消息,只要有心,稍一打听都能知道。我看你是早打听到有这么个人,特地来这里相会,想勾引人家。”
他一面说,一面放出只手来,上下指着她咂舌摇头,“你把自己弄得跟个女鬼似的,半夜三更,搔首弄姿,不知道的还只当你是逮着人家采阳补阴。”
短短几句话,童碧简直不知由哪句气起,只好抬手就去拧他的耳朵,“姑奶奶好心好意饶你一命,还照管你的食宿,你晓不晓得我于你是再造之恩?还敢对恩人说长道短,我化成鬼怎么样,又没找你!”
拧得燕恪直哎唷,忙从她手里挣脱出来,恨得牙根痒痒,脸上照样笑,“谁说我不懂报答,我这不是特地来替你出主意嘛。”
“出什么主意?”童碧撒了气,往桌前坐了。
燕恪缓缓走来桌前,睨下笑眼,“自然是让你能得到他的心的主意。”
“你有法子?”
他撩开袍子,长腿一抬,跨到长条凳前头坐下,提壶给自己斟茶,“你是女人,根本不了解男人的心,在你的确是桩难事。可我是男人,我最清楚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要你按我说的做,那苏宴章没有不动心的道理。”
有道理,他们年纪相仿,又都饱读诗书,肯定喜好相似,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保不准也长得一样。
童碧抢过茶壶,就着壶嘴就汩汩牛饮,一双眼半信半疑斜着他,“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他笑着睐她一眼,“你什么也不必做,明日起来,我先去对那苏宴章分辩今晚之事。再告诉他,你因夜里穿得单薄,着了风寒,病在床上起不来,我正要替你去城中请大夫,再托他照管你一两个时辰。”
“然后呢?”
“然后,你只管在床上装个病美人,不许话多,不许吃饭,他若端饭给你,你也要装得食不下咽。”
“能不能吃茶啊?”
燕恪望着她,心内登时叹足了一百二十口气。
桌上一盏青灯,借着那暖融融的黄光细看来,她那五官倒长得十分俏皮,标准的月眉杏眼,脸是张圆脸,不显胖,只显出几分钝拙敦厚的可爱。
忽然他抬手摘下她脑袋上的红绒果,扯松她的发髻。
童碧被扯得龇牙咧嘴,恼了,一拳砸在他脸上,“你扯我头发做什么?!”
打得燕恪人仰马翻,咬牙扒着长条凳爬起来,“我替你拾掇拾掇,你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模样的女人么!”
童碧原以为他是趁机捉弄,见是误会了,又笑嘻嘻拉他起来,“早说啊,来拾掇吧,我保证不打你了。”
他弄了半日,真给他捯饬出个病西施,自己也看得微微出神。
童碧忙去床上取了小镜来照,瞧不出哪里好来,把嘴鄙夷地撇着,“瞧着就是个病痨鬼。原来你们读书人喜欢这样的?”
燕恪回神挪开眼睛,却拿余光斜她一眼,“你不懂,男人不喜欢比自己强悍的女人,尤其是面上。记住我的话,明日耐住性子,不要多嘴。”
童碧也知道自己说话粗鲁,她又没读过书,字也不识几个。有什么关系,不识字又不妨碍她算账做买卖。他倒是书读得多,还不是沦落到偷东西打劫。
她乜着眼,擎着蜡烛朝床前走去,“行了,少算你点利息,当我谢你的。你走吧,我要睡了。”
燕恪却坐在那里不动身,门外斜来一片月光,裹着他一个冷森森的轮廓。
隔会他转过脸来笑,“做戏要做足,你不给我点钱,我明日如何替你请大夫抓药?”
童碧警觉起来,“装病还真得请大夫啊?”
“装病请什么大夫?不过是拿着钱给苏宴章看,一来,我想他是疑心咱们是设仙人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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