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安眉头一蹙,双手指尖摩挲着掌心粗茧,只是应和地笑了笑,并没有搭他的话。
姜如意替许世安嗔怒道:“三爷,嘴下饶人…他是我的商客,你这样,我很难做生意。”
李赢折扇一展,退避半步,道:“你们谈。”
许世安告礼道:“多谢。”
继而顺着姜如意先前的话,他侧身对姜如意也揖了一礼,道:“车夫应该就快完事了,姜老板不必苦恼,我们马上就能让行。”
“另外,还劳烦你明日辰时之前,带上东西到车行旁的客栈寻我。”
姜如意道:“我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许世安道:“多谢。”
李赢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忽地,将目光落在许世安那身泛白的袍子上,握扇的手一紧,道:“如意娘子买卖谈妥了,便随我回去吧。”
脸色有些复杂,他点了点姜如意,音量不低道:“此地人杂,弈出将你托付给我是给了报酬的,我需得护你一路周全,没事…还是不要独自一人行动。”
话外有话,姜如意一怔,心道:认出许世安了?
她看不出李赢是何心思,心里顾虑着茶园的事,只得按照李赢的话,同许世安告了别,乖乖跟着回了马车。
半个时辰左右,城门主道疏通,两边拥堵的人,陆陆续续踏上了前行路。
又半个时辰左右,姜如意和李赢便到了善琏镇。
招来小郭打掩护,姜如意佯装为方才城门口的商单忙碌,游走在铺中,准备把所有货物从头到尾清点一遍。
李赢拗不过她,坐在一角的椅子上等了大半日。
瞌睡打了一轮又一轮,眼瞅着太阳快要落山了,他实在忍不住,喝止道:“如意娘子,这单子是要把铺子都买空吗?”
姜如意抱着一捆笔正好停在他跟前,闻言,她甚至困惑,踟蹰地“啊?”了一声。
李赢又复述了一遍,道:“那文人穿着寒酸,能有如此大手笔,买空你这间铺子?”
姜如意呐呐地道:“不能啊…”
李赢道:“不能?!”
提起扇子,东指指,西点点,他坐直了身,道:“那你赶了一夜半日的路,回来又收拾这儿,打包那儿的,不累吗?”
姜如意摇摇头,瞧见李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白了她一眼,她立即点点头,改口道:“累?”
没听出她的顿蹙,李赢满脸疲惫地道:“你累,本公子也累。”
“你能快些将令尊的手稿整理出来吗?”
折扇在椅子上敲了敲,他抱怨道:“我也好赶着回去睡上一大觉啊。”
姜如意一顿,道:“手稿啊…”
这时,碰巧小郭前来告退,道:“如意娘子,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啊,你也知道我家有老母,工时到点了,必须紧着回家做晚饭,不然我那老娘能骂我一宿。”
李赢拧了拧剑眉,探头往铺外瞧了一眼。
日头已藏在了屋脊下。
姜如意也跟着看了一眼,回头对小郭道:“辛苦了,你去吧,这里有我…”
小郭也不客气,倏地,便转到柜台后,取出一早打包好的菜篮,疾步踱门而出。
也不知是小郭这一走,卷了些天光,还是小郭这一走,惊醒了二人。
姜如意一边掐算,一边侧身对铺中独留的李赢道:“时辰不早了,这虽是开门做生意的铺子,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
李赢一愣,心道:我未计较白等了这么久,居然还叫你撵上客了。
心里虽这般想着,他嘴上却妥协道:“如意娘子生意兴隆,出个城门都能做笔买卖,真真是忙。”
站起身,他活动着发僵的双腿,道:“看来弈出的手稿今日没法取了…”
姜如意积极应道:“三爷不必困扰,回去如实同老师说明情况,明日…明日我反正也要去找老师学习,到时会带着手稿,一并登府。”
李赢思忖道:“也行。”
末了,他叮嘱道:“只是如意娘子明日上午要去给他人送货,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会忙忙碌碌中,又把此事给耽误了。”
“到时候,弈出追责我,我可要怎么办啊…”
头一转,他笑道:“毕竟,我是受如意娘子所累,还望你能给一个承诺。”
“不然我这两手空空地回去,如何能心安?”
姜如意翻了一个白眼,腹诽道:心眼子真多。
然而,正如李赢所担忧的,姜如意原本便是打算用许世安之事,将登门送手稿的进度,再给他拖上一拖。
眼下,经李赢这样特意“提点”,她哪还敢行此招。
摇了摇头,姜如意陪笑道:“三爷放心,我再怎么好财,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明日送完货,便会立即登门寻老师的。”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道:“定不叫三爷为难。”
李赢扫了眼铺中翻挪一遍,却未缺少一层一列的货品,笑道:“好,那我就不耽误如意娘子备货了。”
说罢,他就离开了。
望着空空的店铺,想着“空空”的内院,姜如意放下手中的笔,瘫坐在店中,脑袋昏昏地寻思着明日该如何应对。
翌日,湖州车马行。
许世安一早就收拾好行李,排坐在车马行外的宽凳中等待出发。
嚷嚷闹市,姜如意到时,他正在教一群孩童识字。
许世安握紧粉石,俯身在地上写了一个繁复的字,随即问道:“这一字,可有人认识?”
那群孩童挠了挠脑袋,你看我,我看你,学着许世安刚刚走过的笔画,在空中无形地写着。
半晌,无人答上。
姜如意扛着包袱走了过来,一边笑,一边朝那边端坐的人,道:“老师,他们不知道,我知道。”
目光指了指许世安手中的油纸糖包,她道:“只是答出来以后,学生不好糖果,想要别的,老师可愿意给?”
听见这道脆耳的声音,尤其当中那“老师”两字,让许世安耳根蓦地一红。
他面颊一喜,顿时一边抬起了头,一边道:“若能答对,你要什么,只要我有,便都会给。”
看见那熟稔的身影,费力地扛着一个包袱,他立马站起身迎了上去,替姜如意松了肩上的重物,道:“如意娘子,你来得真早。”
历来都是人等车,车不等人。
姜如意紧着正事,道:“车行出发时间向来只有大概,没那么刻板,我担心来迟了,你就走了。”
许世安笑了笑,看了一眼刚刚离身的长凳,想起一早被车行车夫叫到此地等候,赧然道:“如意娘子惯常跑商,心细如发。”
忆及这段时日来湖州的经历,姜如意有满肚子委屈诉不尽,只在脸上苦笑了一阵,随后,往长凳前走去,道:“回去翻了翻,发现除了断墨和潮纸,还有一副石砚卖了许久,都有裂纹了,便一起装了进去。”
“许公子,你点点数,先把东西寄到车行,省得坐在这里等车,还要留心身旁东西。”
听得称呼从“老师”变成“公子”,许世安心底有一丝落寞,嘴角笑容却是不减,应道:“好。”
“如意娘子稍坐,我去去就回。”
刚一抬步,姜如意转身抬手拦了他的路。
许世安道:“如意娘子是还有事交代?”
看了一眼前方宽凳,和那群仍在琢磨的“学生”,姜如意索要道:“糖果。”
许世安一怔,愣愣地,把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姜如意接过,解释道:“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有这群小孩“陪”着,你也不会等得那般无聊。”
掀开油纸,挑了一颗最小的糖果放进嘴里,她笑道:“他们是周围店家民工的子女,精得很,没有它,我又不懂教学,没办法做「过路先生」,可唬不住他们。”
许世安粲然一笑,道:“辛苦如意娘子了。”
“我这一刻“师”,得尔助教,当真是幸运至极。”
姜如意摇头,道:“你的一手字那般漂亮,我没能力做你助教的,顶多算…算是你的一刻“生”。”
转身,她指了指那群小孩,道:“我的同期还等着我,老师且快些吧。”
许世安抿了抿唇,清早的嗓子更加沙哑,道:“好,为师马上就回。”
姜如意还真如她所言,拿她的“同期”一点办法也没有。
车行附近的小童,在这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受他们父母点拨,围着这些行路人讨“好处”,或缠着一些文人文生,白捡一些学识。
是以,小童们的胆子和想法,都要比一般同龄孩子,大上许多。
当许世安从车行中出来时,姜如意已将油纸中的糖果散去了大半,还蹲在地上,和她的“同期”一起争执,这一粒糖,究竟值不值得费那么多脑子,以及他们眼前这字,可否真是「钱」。
“它念「钱」?”
“为什么要教我们识这个字?”
“隔壁那位老文人最不屑提钱了。为什么老师也是文人,要教我们习「钱」字啊?”
“对啊对啊,我爹爹也说了,「钱」最是俗气,我以后要做文人,入文坛,当视它如粪土。”
“嘻嘻嘻…我爹爹被阿娘拧耳朵的时候,也是会拿「钱」说事…”
…
姜如意咳了两声,打断她的“同期”,道:“你们糖果都吃了,能不能认真习读?”
一名小男孩噘嘴道:“你是女子,又不是先生,万一教错了呢?”
一名小女孩附和道:“要不等等吧…”
突然,一角文衫,垂在了姜如意身旁,这群小童,立即仰头望了过去,叽叽喳喳道:“老师回来了。”
“这一字真的念「钱」吗?”
“这女商刚刚抢了老师的位置。”
“老师…”
姜如意侧抬头而去,见来人是许世安,示意着手中的油纸,苦闷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早知这乐子如此恼人,我便不替你强留了。”
许世安笑着安慰道:“辛苦了。”
一名男孩站起身,指着姜如意,嘴里“嘎嘣嘎嘣”嚼着糖果,道:“她刚刚冒充师长的学子,胡乱解读老师写下的字。”
姜如意气得也站起了身,俯身凝视那男孩,道:“你吃了我两颗糖果,怎么能老师一回来,你就反水呢?!”
“没义气!”
许世安扫了一圈等他回应的孩童,道:“她的确是我的学生…”
一名女孩困惑道:“女子识字都很困难,女商难道也能…”
“唔——”
一名男孩捂住了她的嘴,道:“你傻吗?女商要算数,要记账,她不识字,怎么做生意!”
说罢,他松开了手。
那小女孩两眼有光,道:“哇哦,那岂不是做女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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