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他跟个活死人一样
“查,派人查,我自是相信你,只是这案子就先这样吧。”程懿扶额,兴许陆彧见了棺材就落泪了。
若是再不落泪,他就给他左眼抹辣椒水,右眼涂洋葱汁,嘴里倒芥汁。
第二日再审,刑部又寻了擅对比字迹的书吏当场比对,均一致认为程立昱与范平澜确有密信往来。
由于庄清蘩和其余三人都不再细究,本该还能翻出浪花的大案就此按下。
公主府内,赵锦熙的女官双菱正在为她用凤仙花染指甲。
小指葱白似的长管指甲蓄了许久,赵锦熙十分宝贝。
双菱正碾好凤仙花碎,用木片抹上,涂在光滑的长甲上,再拿绿麻叶包着,并用细绳结好。
才将将包完右手,祁景匆匆赶来,双菱见祁景面色不对,借口准备的凤仙花不大够,连忙提裙退下。
“什么?”赵锦熙闻言将桌子的茶盏一扫而下,慌乱之中,小指的长指甲竟率先折了。
赵锦熙冷笑,扯了麻绳,将红泥花碎一抖,并将半折未折的指甲用力一扯。
殷红的血像老式钟摆,有节奏的滴下,滴答,滴答,落在回纹编金织毯上,留下一个红点,向四周晕开。
祁景见状奔去提来自己装膏药的匣子,里头瓶瓶罐罐的,祛疤的、治烫伤的、消瘀化肿的……,一应俱全。
“何必伤了自己。”祁景都不忍瞧着冒血红的手指,比那鸽子血红宝石都艳。
“详细些说。”赵锦熙心内烦躁,随便拿了帕子盖住手,仿佛看不见就不疼了。
祁景洗过一遍手,再取出一个银盒,里头是油白膏体,小心翼翼为赵锦熙处理指伤。
“证据完备,范平澜禁不住拷问,遂认了?”赵锦熙闭眸,如斯荒唐,范平澜什么心性,滚油锅都不怕的。
赵锦熙并不担心范平澜会出卖自己,她对范平澜的再造之恩让绝不会让他生出卖主求荣之心。
“刑部与大理寺都说证据齐全,莫不是程立昱与王崇明联手构陷范平澜?”祁景提出自己的见解。
“嘶……”祁景上药动作再轻不过,赵锦熙还是疼得舌尖往后抵。
“有一个程立昱顶罪还不够吗?范平澜有不少王家贪赃枉法的证据,都到危急存亡之秋了,为什么不和王崇明撕破脸?”赵锦熙缓过疼劲,眉心橙红花钿微微扭曲,仍觉不对。
“还有庄清蘩,她焉能见范平澜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赵锦熙明眸间满贮疑窦,似那黑曜石上铺了一层灰。
祁景毕竟也不是专攻政事的谋士,回不了赵锦熙这多番连问。
“去查程立昱。”赵锦熙左手完全掩上半张芙蓉玉面,她不甘心就折了这么一个培养多年的棋子。
她不信范平澜这她不能碰,以免牵出二人关系,程立昱那边还不能找出点猫腻?
赵锦熙心中烦恼正如理不清、剪还乱的结,女官云璐又来禀:“殿下,乔夫人前来拜访,人已至花厅。”
驸马乔斌的母亲,她阿娘的亲妹妹。
“她来做什么,推了,就说我病了。”赵锦熙薄薄红唇间吐出烦躁的温热气息。
“再过半月,便是驸马的生辰。”云璐小声提醒。
祁景挂笑,坐在赵锦熙身后,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睨了云璐一眼。
赵锦熙忘了,他那个驸马还半拖着一条命在拔步床上。
一年就见这一次,即使再不情愿,赵锦熙为着自己多年经营的名声还是去了。
屋内弥漫着苦药味和长久不见阳光的霉味,连香炉里浓厚的熏香味都掩不过去。
乔夫人一眼扑在这众多华贵摆设之间,壁上挂着的几幅可是前朝陈大家的古画,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再看这点香的金炉若是拿去融了,也能为自己的幼女打出一套较体面的头面来。
拔步床镂雕背板精美繁复,三面围了白纱帐,正前方的薄帐用金钩半挂,一枯瘦的人影在重重帷幕间影影绰绰。
“殿下。”乔斌上半身全靠在床围上,断断续续咳了两声,声如嘶莺。
“驸马。”赵锦熙淡淡敷衍回了一句,谈不上亲近,也说不上疏离。
“子玉。”乔夫人也近一年不曾见过亲生儿子,约莫瞧见那瘦影,心疼地掀开纱帐。
见乔斌人不人鬼不鬼的消瘦模样,乔夫人悻悻放回了手,怪不得她儿子挽留不得赵锦熙的芳心。
侍女将纱帐用钩子全挽上去,露出鬼影一般的人。
乔斌瘦骨嶙峋,皮肤是病态的白色,像纸扎的,眼下一片青黑,枯涩的眼球深深凹下去,整个眼眶如被无数野兽践踏过的的盆地。
他扬起温润的笑,一直盯着赵锦熙的脸看,好似他们是世上最钟情的恋人。
云鬓挽金钗,朱唇点花颜,赵锦熙一如既往地高贵美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乔夫人见乔斌眼珠不动的一幕却瘆得慌,“子玉,马上就要到你的生辰了,娘祝你万事吉利,身子也早日好起来。”乔夫人赔笑。
乔斌回了一句谢谢,却一直盯着赵锦熙的面庞,仿佛祝贺之语出自她口。
见自己无论说什么,乔斌都只关注赵锦熙,乔夫人便也渐渐不说话了。
赵锦熙前去送客,乔夫人站在廊下,和赵锦熙小声商量:“乐娘,子玉他无福伺候你。”
“你还记得你三表弟吗?他长大了如今,人也知情趣,不妨……”
“姨母,我无心再纳。”赵锦熙如今看乔家人就止不住地恶心,却不得不假意维系亲戚之情。
乔夫人自持长辈身份,不想赵锦熙拒绝地如此干脆,面上有些挂不住。
赵锦熙笑着拉过乔夫人的手,“姨母,您难得来,不妨带些东西走,不然便是我待客不周了。”
乔夫人想赵锦熙出手阔绰,便也将往她床榻上塞人一事抛之脑后了。
云璐领着赵锦熙的便宜婆婆去多宝阁里挑喜欢的物什,赵锦熙转身了回了那了无人气的卧房。
“殿下,呵……,还打算让我活多久呢?”纱帐内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
赵锦熙完全解下帐幔,将里头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很明显,她连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恶心。
赵锦熙幽幽盯着帐后气若游丝的剪影,乔斌乏力地抓着白幔,连拨开帐纱的力气都没有。
见此情形,赵锦熙明眸含笑,朱唇略弯,微露贝齿。
祁景开的方子不错,让乔斌跟个活死人一样。
“我死,也是你赵锦熙的驸马,会与你同衾共穴,永不分离。”乔斌撑不住了,他躺倒在软枕上,喘着粗气拼命说出这句话。
“不,你不会。”赵锦熙呵出兰气,语中全是自满与肯定。
“我本想给你剖心解肝,扔到乱葬岗,让你葬身狼腹。”
“可惜……我忘了,犬不吃狗肺,狼不食你心。”
言罢,赵锦熙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珠钗乱晃的富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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