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汉太守府灯火通明,堂前亮如白昼,自上而下却悄无声息。高居堂首的将领脸色阴沉,眸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又夹杂着几分恚怒。

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满堂沉寂。

“我乔鲁山半生征战,从来没说过一个退字,此番到广汉,更要给魏军一点颜色看看,”乔鲁山喝道,“但如今诸位不肯与我一心,将何以为继!”

他声色俱厉,堂中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太守道:“并非我等不肯与将军一心,只是眼下锦官城失守,敌军又来势汹汹,广汉这般小城,自保已是难事,倘若随将军出战,只怕是难以收场……”

乔鲁山闭上了眼睛,以手扶额,面露不耐。这样的争执,数日来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他自然是主张出击迎敌,也知道对方嘴上说着婴城固守,心里恨不能出城投降。两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

倘若乔赤围还在……

乔鲁山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太守仍在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什么,字字句句如同钝刀子割肉,让他拧紧了眉头。

“兵临城下,多说无益。再拖下去,终究是个死!”乔鲁山沉声道,“诸位顾念旧日恩情,也该听我一言,出城一战。”

听他这样说,太守忽而面露忧色:“将军,可主上如今已不在了!”

乔鲁山赫然起身,厉声道:“蜀中存亡在我,不在先王。我在,尚有一战之力,诸位难道不明白?”

太守脸一白,目光从堂中众人扫过,慢慢恢复了神色,道:“既然将军心意已决,我等从命便是了。”

乔鲁山语气缓和了许多,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今夜子时,我派兵出城袭营,还需向府君借些人马。”

太守一惊,却说不得什么,只好听凭他调遣。

夜色寂寂,军令突如其来。守军在城门紧张地清点人马,沉重的铁甲叮当作响,夹杂着兵戈铁蹄之声,被熊熊炬火映照得通红。

乔鲁山副将正在军中检视,行伍间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又一阵骚动。他正要派人看个究竟,手下军士面色却有些不对。不可名状的惶遽骤然穿透人群,瞬间席卷了大小将士,如同黑暗中潜行的海潮,裹挟着让人无法抵挡的力量。

近前的兵士突然扭头跑开,那副将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声,长刀已到了眼前。他滚鞍落马,那一刀落空,紧接着又追赶上来。

他挥刀迎上,将偷袭的兵士砍翻,然而城门早已乱成了一团。众军士溃散奔逃,吵嚷着、推搡着,他们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饶是他喊破喉咙,也根本不听号令。

乔鲁山很快得到了消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局势已由不得他,手下人来报,哗变的军士正往这边赶。

乔鲁山闻讯,霎时间止住了脚步,脸上露出惨淡的笑意:“好,好,冤有头,债有主!”

他长叹一声,下令道:“备马,出城!”

————

夜色深邃,万籁俱寂,营帐外偶尔传来兵戈摩擦声,远处山林在夜风中摇曳作响,如同轻微细碎的耳语。

成之染夜不能寐,独坐于灯下,缓缓擦拭着心爱的长刀。脚步声在此时格外清晰,守夜军士来到营帐前,低声在门口说了些什么。

赵小五在帐外喊道:“节下,城中有变!”

成之染收刀出门,众人的面孔在火光下闪动,眼神中弥漫着紧张不安。

“是好事,慌什么?”她轻轻一笑,纵身上马,疾驰到高处眺望。

十里外的广汉城火光大作,犹如被战火点燃的烽火台,照亮了黑暗的天空。燥热微风中似有人语,然而又听不分明。

成之染皱起眉头,身后忽有人匆匆赶来,发出了讶异之声。

“十三娘,”成之染摇头,道,“乔鲁山真是个狂徒。”

宗寄罗亦有悲愤之色,问道:“他还在广汉城吗?”

“难说,”成之染眸光一闪,“看如今局势,他怕是溜之大吉了。”

“死不肯认输,还来这一出!”宗寄罗气不过,道,“待我捉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宗凛随之前来,见状问道:“节下可要趁乱攻城?”

“不必了,”成之染望着远处冲天火光,道,“广汉城拒降,是因为乔氏在此的缘故。如今他弃城而逃,城中自不会再作抵抗。明日到城下,取之如探囊取物。”

她下令诸军严守营地,以防有敌兵作乱。众将士枕戈待旦,直等到天光大亮,城中火势已熄灭,四周仍弥漫着浓厚的烟气。

诸军拔营,整顿了人马,浩浩荡荡地朝城池行进,城头守军遥遥望见了,赶忙向太守禀报。城中又一阵鸡飞狗跳,成之染一行兵临城下时,太守已带人列队出迎。

众人轻车熟路地进城,分兵把守城中要地。那太守早已准备好说辞,只称说先前被乔鲁山胁迫,不得已才将锦官城来使拒之门外,如今乔鲁山窜逃,这才有机会向官军投诚。

成之染微微一笑,无意分辨他话中虚实,广汉城已定,这些事变得无足轻重。她只追问道:“乔鲁山手中还有多少人马?去往何处了?”

太守道:“昨夜军中哗变,士卒逃亡者甚众。他骑马出城,至多有数十人跟从。”

成之染沉吟不语。

宗寄罗喝道:“你明知他是罪魁祸首,为何不乘势将人拿下?如今人又逃掉了,岂不是后患无穷?”

那太守见她言语凶横,一时间脸色发白,惶恐道:“罪臣万万不敢啊!”

宗寄罗满腔怨气,仍是不依不挠的模样。见太守招架不住,成之染拉了拉她,对那太守道:“也罢,城中可还有乔氏余孽?”

太守一愣神,眸光闪了闪,尚不及开口,一旁佐吏出声道:“有的,有的!”

那人还想说下去,见太守面色不虞,一时间便有些迟疑。宗寄罗追问:“是哪个?你倒是说啊!”

被她这一问,那佐吏反而不敢搭言,宗寄罗一怒之下拔刀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

“罪臣不敢!”那太守跪倒在地,手指着堂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成之染循迹而去,只见堂屋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唯独正中摆放着一顶巨大的寿棺,形制虽简陋,看得出却是上好的木料。

她走到近前,正要命兵士开棺,徐崇朝不动声色地拦住她,问那太守道:“棺内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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