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虎的继任仪式一切从简,慷慨陈词后,再与众兄弟歃血而盟,算是完成。他豪饮三碗酒,将酒碗重重摔在地上:“从今往后,我顾虎,定不负诸位期望,带领众兄弟成为大渝人人仰望的存在。”
“说得好!”顾虎一惊,顾龙不知何时现身,一边鼓掌一边往这边走,“你杀父亲的时候,也是这么对他保证的吗?”
“二哥,你醒了?”他这几日忙得顾不过来一个半死之人,本想今晚永绝后患,没想到他的命竟然这么硬,两次都能逃出生天。
“很吃惊?你这个白眼狼活得好好的,哥哥怎能先走一步?”顾龙重伤未愈,话说得有气无力,环视四周,嗤笑道,“你们都是跟着我爹一路闯出来的,他被人杀害,尸骨未寒,你们视若无睹,奉凶手为尊,一群鼠辈。”
顾虎脸色微变:“二哥伤病初愈,不宜久站,来人,带他回去休息。”
顾龙不理会他的话,走火入魔一般低头自语:“成王败寇是吗?强者为尊是吗?好啊。”
他右手抬落间,众人只闻“嗖嗖”几声,几支短箭接连射出,顾虎避闪不及,脖子中了一箭,双腿一软,沿着桌边滑跪下来。顾龙收回弩,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注视他:“我只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奈何你太碍事了。”
“上天保佑,让我两次死里逃生,就是要我替顾家清理门户的。”他握住顾虎颈边的短箭缓缓用力,“弑父谋权,你该死。”
力道骤然变大,拔箭的瞬间,鲜血染红了桌椅经幡,染红了顾虎拇指上的扳指,也染红了顾龙半张脸。顾龙曾与顾三一起狩猎,弓弩玩得比谁都好,年纪轻轻就能面不改色猎杀猛兽,而今亲手射杀胞弟也无动于衷。
顾虎满脸不可置信,来不及说一句话,应声倒地,顾龙摘下扳指带到手上,扶着桌子站直,问众人:“有谁不服?”
四下噤声,苏璟安突然现身,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似乎只要有人敢有异议,下一秒就会死于非命。
今日计划顺利得如有神助,顾龙心情甚好:“既然无人不服,从今往后——”
“我不服。”
“还有我!”
“我也不服!”
……
一时之间,不知从哪涌来一大波人,跟在顾韵身后,看衣着,都是富贵人家,齐齐怒视顾龙。不知情者全都傻眼,顾龙更一时想不出他们是谁,更不解仇恨从何而来:“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让宁钰带人来施压,人来了。”
是给顾虎施压,又不是他,顾虎人都没了,要他们来添什么乱!顾龙气得咬牙切齿,忍着怒火道:“不需要了,大姐把人遣散吧。”
“你当我们是狗吗,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穿戴考究的老婆婆斥道,“二公子认不出我,总该记得我孙女翠莲吧。”
顾龙面色怔松,突然脸色大变,老婆婆冷笑:“看来是想起来了。翠莲自六年前被你带回顾宅后便再也没回家,敢问顾公子,她现在何处啊?”
“我当年就已经说了,她当天就从离开了,我不知她的去处。”
“不知翠莲的去处,那我的儿子船生总该知道吧?他半年前失踪,最后见的人,是你。”
“我已对官府解释过,我从没听过船生这个名字!”
当初官府与顾家沆瀣一气草草结案,他们的冤屈无处申诉,如今再也不理顾龙这番说辞,纷纷让他交出失踪的儿女,顾龙应付不得,厉声吼道:“你们要找的人,都与我无关,当初我怎么说的,现在还是如此!我倒想问问你们,挑今日来惹事,是何居心!”
他不由看向顾韵,顾韵始终神情淡淡的,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勾唇:“宁钰按照你的嘱托,派人在津口渡联络各商行,只有他们愿意过来。你放心,这些人早已今非昔比,在津口渡的生意蒸蒸日上,认识的人遍布大渝各地,只要你交出人来,他们定会成为你的助力。”
顾龙如梦初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和宁钰,都在骗我!”
“不如说,我们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顾韵微笑道,“二弟,如今顾家一切借由你掌控,找几个人而已,不难吧?”
“你闭嘴!”顾龙指着她,“这一切都是你们布好的局!”
他猛地意识到身后还有一个沈宁钰的人,惊恐万分地远离苏璟安的位置,却没几步就被他锁喉。
事已至此,再愚钝的人都会意识到顾韵这是想逼顾龙下来取而代之,可在场人里无人甘愿奉顾韵为主,帮顾龙,就是在帮他们自己。一时间,顾家势力群起而攻之,目标全是顾韵,顾韵一声哨音,埋伏在各处的手下蜂拥而至,罗九娘领头,砍瓜切菜一般与人厮杀,但都留有余地,并未伤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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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任仪式现场瞬间成为战场,顾龙看着场下局面,威胁苏璟安:“我大姐人手不足,与我爹留下的人比毫无胜算,你们确定要帮她?”
苏璟安懒洋洋地回答:“顾虎急躁且心狠无情,你呢,自作聪明又贪婪好色,还跟你爹一样滥杀无辜,也就顾韵正常点,除了她,我和宁钰还能帮谁?”
“你什么意思?”
“你是指背的十几条人命?人在做,天在看,纸包不住火。”
顾龙的脑子似乎才回来:“不对,你绝不是普通侍卫,你是谁?你和宁钰是什么关系?”
“宁钰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苏璟安压抑多日的怒火倾泻而出,“能让爷当你的侍卫,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可惜,你的福气到头了。”
顾龙急了:“你到底是谁!”
苏璟安冷笑:“杀我难如登天,你却只收五万银钱,啧啧,这么亏本的生意你也做?”
顾龙骇然失色,苏璟安已经失去所有耐心,手一用力,拧断了他的脖子。场中打斗正酣,无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他推开顾龙软绵绵的尸体火速加入战斗,一连踹翻几人的间隙疑惑抬头,见四周毫无动静,眉头皱得更紧。
顾韵人手不够,饶是个个身手了得,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撑了几个回合便开始落下风,再次砍伤一人后,她愤怒地仰天高吼:“沈宁钰,给我滚出来!”
话落,嗖嗖几声,箭矢精准刺中几个首领的肩背胳膊,钳制住他们的活动,紧接着,四面八方飞跃而下乌压压一片人,皆是渡口工人常穿的粗布短衣,放在人群里根本不会惹人注意,却训练有素地将场中团团包围,三下五除二扭转局面。
沈宁钰手执弯弓,从人群中现身,顾韵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狠狠骂她:“说好了一动手你就来,你属蜗牛的吗?”
沈宁钰坏笑:“给你机会多多活动筋骨。”
“臭丫头!”顾韵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像没事人一样走上台主持接下来的事情。
苏璟安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没受伤吧?”
“没有。”他在检查沈宁钰,沈宁钰也在悄悄打量他,见他全须全尾的,才将注意力放在顾韵身上。
顾韵下令将所有人放开,对众人道:“今日局面,如各位所见,这顾家的主子,我当定了,若有人不服,现在尽管走。”
大家面面相觑,犹疑不决,顾韵轻笑:“再不走,我就当你们都默认这个结果,日后再有人生事端,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大小姐久在深闺,不知今后要面临什么腥风血雨,才会以为旁人有的,你也能有。”有人嘲讽道。
“顾虎戕害兄长,毒害父亲,而顾龙背负十几个人命官司,已经惹津口渡百姓怨念,此二人尚能受人认可,顾小姐为何不能?”沈宁钰走到人群中,手下们警惕地站在她身后,“若要比武力,成败已定;论品行,大可去津口渡走一圈,看看坊间如何评价顾小姐;至于比脑子——”沈宁钰轻笑,“能蛰伏十年而走到今日,你们莫非以为顾小姐全靠运气?”
“你少妖言惑众,让我们跟着这么个女娃娃,不如杀了我。”
顾韵眼神一厉:“你以为我不敢?”
沈宁钰赶忙圆场:“顾小姐给了你们机会,凡有不满者,滚。你们既不走,也不甘,是要造反不成?莫忘了,顾三爷曾立下规矩,顾家的一切,只能顾家子孙继承。对了,”她作势思考,“你们为了自己的荣华,连顾三爷枉死都不顾,哪还记得他的遗愿?”
被沈宁钰讥讽,有人心有不甘,念及刚才一直居于上风的他们,在沈宁钰带人现身后转瞬如散沙一般溃败,若再次交锋,只能输得更惨,但他们又实在不愿就这样拜顾韵为主,一咬牙,扔下象征首领身份的令牌,一甩袖子大步离开。有一个人领头,其他人相继跟上,陆陆续续走了十几个。
“其他人呢?”顾韵问。
这些人都是跟着顾三一路闯过来的,也曾是义薄云天之辈,只是后来分管各项事务,又开始协助两个少爷,逐渐被安逸享乐蒙蔽了内心,将曾经最信任的大哥弃如敝履,被沈宁钰肆无忌惮地嘲讽一通,纷纷面上无光,可若真放弃现有一切又舍不得,犹豫间放下兵器,单膝下跪以表臣服。
顾韵擦拭干净扳指上的血迹,背手而立,高傲而冷漠:“结果已定,再无转圜,还望各位谨记,我顾韵眼里,容不得背叛。我也在此向大家保证,你们此前拥有的东西,今后只会多不会少。”
“至于现在——”顾韵环视一圈,撸起袖子转身就走,“带上家伙,先随我去挖地。”
众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罗九娘带着人将锄头铁锹塞进每个人的手里,才确认顾韵这是认真的,茫然地跟在
她身后,一路来到顾龙生前住的院落,停在一片花圃前。
“把花圃给我挖开。”
在各自领域呼风唤雨的老少爷们不解,但只能照做。沈宁钰和苏璟安站在房檐下,看着郁郁葱葱的花圃中泥土翻飞。
眼前场景似曾相识,苏璟安不由想起将军府门前扫地的一众媒婆,不由看了沈宁钰一眼,又悄悄收回视线,轻轻戳戳她的肩头:“挖了这么久,当真能找到吗?”
仿佛在配合他的疑虑,几乎在同时,有人扔下铁锹,指着泥土中某处大喊:“有,有头骨!”
很快,一具又一具尸骨被挖出来,挨个摆在地上,整整十四具,有的骨架瘦小,看得出来生前还是个孩子。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顾韵的意思——她要替刚才质问顾龙的那些人找到失踪的亲人,哪怕只是一具白骨。
顾韵提前通知了官府,捕快赶到时被眼前情景震惊到,一边安抚死者家人的情绪,一边处理现场。
方才与顾龙对峙的老婆婆当着顾韵的面直直跪下道谢:“我此前哭诉无门,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若不是顾小姐大义灭亲,我只怕到死也找不到我那苦命的孙女了。”
顾韵连忙扶起她:“这都是我二弟造的孽,可惜我发现得太迟,现在所为,不过替他赎罪罢了。”
老婆婆握着她的手摇头,哽咽道:“你被家人赶出去那么多年,他们所为,早已与你无关。”
话虽这般说,但此事发生在顾宅里,顾韵又是新的主人,即便她无辜,依然散尽大半家财,如数分给十四户人家作为补偿。这些人家没有为难顾韵,拿到钱、认领尸体后便各自离去。至于在顾龙下葬后的一个雨夜,他的墓不知被谁毁坏,顾家下人发现时只剩一具空荡荡的棺椁,顾韵仅令人重新把土填上,对尸体去向、盗贼是谁一概不问,这都是后话了。
短短几日,顾韵不再束手束脚,沈宁钰也将自己的手下借给她,她很快处理好一应遗留事务,将一切危机扼杀在摇篮,终于得空站在新立的三块墓碑前时,少有地露出怅然神色。
沈宁钰陪在她身边,安慰道:“自你做出选择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料到这个结局了,向前看吧,不必再折磨自己。”
顾韵自嘲一笑:“我爹不是个东西,我们三个也将他的卑鄙全继承了去,一个比一个歹毒。”
“都是因果报应罢了,我们只是埋了引子,结局走向,还得看他们,但凡中间任何一环出现差错,都不会是这般结局。”沈宁钰淡淡道,“如果顾虎稍微念及亲人情谊,他就不会决绝地弑兄杀父,更不会激怒顾龙。如果当年顾三爷没有开设驯兽场,更没有杀害你娘,你就会在发现药有问题时出手制止。至于顾龙……他纯属罪有应得,多留他一日,难免就是下一个顾三爷。”
沈宁钰顿了顿,含笑看向她:“你是心狠,狠在亲手解决了这些个衣冠禽兽,还狠在动不动就凶我。”
“臭丫头,我心情正不好,还拿我取乐。”顾韵被她逗笑,在三块墓碑前各自斟满一杯酒,什么话都没留下,与沈宁钰并肩往回走。
“宁钰,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我十四岁那年,随罗杉来津口渡给新店选址,与你不打不相识。”沈宁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韵缓缓前行,笑道:“我当年十七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投缘的妹妹,就想把心里装的事告诉你,想着你性子跟我像极了,又远在盛京,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抖出去。”
沈宁钰记得,顾韵那日亲自把船驶至江心,与她小酌,酒意上头,顾韵大大咧咧地与她勾肩搭背,坐在船头看星星,告诉她一箩筐心里话。
她说,他爹是个利欲熏心的老畜生,她的两个弟弟是一对人面兽心的小畜生,他们对她不闻不问,更对她母亲的生死漠不关心,有朝一日,她要凌驾于这三个男人之上,狠狠替自己和母亲出气。她还说,她的二弟更是个不折不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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