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妮缩在院子里最大的那棵冷杉树上发呆。

此时还只是四月的初春,夜风刮过时仍带着些料峭的寒意。好在冷杉树四季常青,羽状的叶片在风中起起伏伏,多少为布兰妮挡去了些许湿冷的夜露。

布兰妮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妈妈会说出那种话来。

在她的印象里,妈妈一向只对她和妹妹严厉,对待埃莱奥诺尔则是当祖宗那样小心翼翼。

这样的妈妈当着埃莱奥诺尔的面说出那样尖锐的言论……要不是布兰妮对自己妈妈|的神态细节记得相当清楚,她恐怕都要怀疑妈妈不是重生,而是被外来的灵魂占据了身体了。

嘎吱——

冷杉树的枝丫因受力而发出轻微的响动。布兰妮没有低头去看声音的来源处,只是继续对着星空放空自己。

手挽食篮的香黛儿爬上了树。她挤着姐姐坐下,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已经事先抹好了蒜蓉奶酪酱的面包给布兰妮。

布兰妮看了看手上的面包,又看了看香黛儿。她低声道了句谢,没有说自己吃不下。

——穷人是不可以有吃不下饭的矫情的。哪怕毫无胃口、食不知味,在能吃得到东西的时候,就一定要把食物塞进嘴里咽下。

想到自己或许马上就不再是“克莱瓦”了,布兰妮对着面包大口咬下,不顾干涩就开始嚼吧嚼吧。

瞧着姐姐腮帮子鼓鼓的模样,香黛儿不由得想起了啃坚|果的松鼠。微暗的夜色中,她忍不住嘴角微扬。

布兰妮吃得很快,一块面包没几口就吃完了。吃完后她还用拇指抹了抹嘴角,又舔了舔抹过嘴角的拇指。

“……我不知道妈妈还能说出那样的话。”

环境是会影响一个人习惯的。

前世,布兰妮死去的那天,虽然她身上穿着华服,头上戴的帽子也插着漂亮的白羽,但实际上,她们母女三人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了。

这倒不是因为布兰妮舍不得自己的漂亮裙子、精美饰品,都到了没饭吃的地步了还舍不得将这些身外之物当掉。也不是因为布兰妮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会有贵族或是大商人看上她,娶她为妻。

事实上布兰妮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她那灰姑娘继妹早已经向世人证明:漂亮的人就是漂亮,哪怕她只能穿一身灰扑扑的旧衣,旧衣也只会衬得她更加柔弱无辜、可怜动人。

布兰妮之所以没有当掉所有的华服与饰品,让妈妈妹妹和自己过得像样一点,那是因为她们一家恶女欺负准王子妃的事情太过有名,人人都想看她们母女三人遭到制裁,盼着她们一家“恶有恶报”。

当铺店员与当铺店主们自然也加入了制裁恶女的行列。这些人有的演都不演,直说自己不愿意收下“恶女从贵族小姐那里偷来的家产”。还有的人会开出一个极低的价格,说爱卖卖不卖滚,借此羞辱前去典当的布兰妮。

人们十分热衷于看到布兰妮穿戴着贵价的衣服却要像流浪狗一样四处刨食。每次布兰妮外出捡野菜捡野果,总有人跟着她,在她周围提前将她想采的东西采个精光,只留下一点点蔫头耷脑、发育不|良乃至酸涩腐坏的东西给她。

而尤金妮亚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喝到药,那是因为布兰妮私下和人交易,白天配合他们上演恶女被正义群众制裁的戏码,晚上偷偷把没剩几块的宝石和装饰品以低价、但没低到连尤金妮亚的药都买不起的价格卖掉。

“我以为有过那种经历,妈妈一定会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至少,如果我是妈妈,我不会和爸……和斯图亚特老爷离婚。”

布兰妮说着,自己来翻香黛儿怀中的食篮。

香黛儿抿了抿唇。其实,她和姐姐的想法是一样的。

那时,尤金妮亚每天都躺在床上,她昏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为了照顾母亲,也是怕被人闯了空门,香黛儿总是留在小小的木屋里照顾母亲。

但即便有女儿贴身不离的照顾,尤金妮亚还是不断地消瘦下去。她的身上渐渐长出褥疮,那些好不了的褥疮渐渐开始溃烂。

贫穷实在是太可怕了。

比疾病还要可怕。

因为得病的人只要躺着好好休息,就还有治愈的可能性。贫穷却是奈何穷人如何努力,都会一直如影随形。

一个嚼嚼嚼,一个安静地听着。姐妹两个就这样不再说话,直到布兰妮噎到了,香黛儿才急忙倒出小半杯浓汤朝着姐姐递去。

“咳咳……谢谢,呃——”

布兰妮喝得太急,被浓汤稍微烫到了唇舌。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坐好。

“香黛儿……”

锡杯被布兰妮握在手里,散发着蔬菜甜香味的浓汤温暖着布兰妮的掌心。

可布兰妮的表情并不好看。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我……我很迷茫。”

总是高昂着头颅,被人戏称为“斗鸡”也绝对不低下脑袋的女孩儿难得流露出自己的脆弱与不知所措。

“我能明白妈妈|的心情……虽然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能理解妈妈|的心情,但我就是明白了。”

不想只是去做谁谁谁的母亲,不想只被当成是谁谁谁的妻子。尽管布兰妮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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