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张寿所诉陈虎侵掠田地、纵奴伤人之事,晏元昭核实后,将诉状打回玉安县衙,责令查察。玉安县令不敢违逆,把陈虎解送监牢,归还张寿被占良田,发放钱财以恤张寿死去的大儿。

然而数日过去,此案再无音信,晏元昭遣人过问,才知陈虎竟叫县令给放了。

玉安县令委屈道:“东宫那边来要的人,下官不敢不从。他们说陈虎有官身,本县无权审他……”

官身?哪门子的官身?

晏元昭着手一查,陈虎还真有个“左清道卫府参军”的职衔在身上,但此人终日游手好闲,欺男霸女,从没随卫府上过番,一直在领空晌。

更别提他无荫无功,根本无资格当参军。联想他与太子的关系,这官位是如何捞到手的,已经呼之欲出。

拔出萝卜带出泥,晏元昭顺着陈虎这条线深查,发现存在某种门路收受钱财,再以卫府参军、司戈执戟这样的低级职位予人,线索直指东宫属官。

晏元昭一封奏章,将此事上达天听。

朝堂之上,面对天子责问,太子赵骞大吃一惊,极言自己不知情。

圣人不置一词,命令大理寺审处此案,御史台监审。

散朝后,赵骞在宫城延徳门前拦下晏元昭。

“太子殿下。”晏元昭微微躬身。

赵骞细长的凤眼勾出讥嘲笑意,“孤可受不起你的礼。我的好表弟,你总爱和孤过不去,是不是觉得拿孤身边人开刀,就能突出你的能耐了,嗯?”

晏元昭淡淡道:“殿下想多了,晏某对事不对人,身为宪臣履行职责罢了。”

赵骞冷笑,“晏元昭,你要做铁面御史,大周到处都是贪官污吏供你骂,别老打主意在孤身上,后果你承受不起。”

晏元昭面露疑惑,“圣人治世清平,野无余贤,如何来的满朝贪官污吏?还请殿下详解。”

赵骞自知失言,狠狠瞪他一眼,扬长而去。

......

沈府,书房。

“什么?”沈宣腾地站起,“阿棠,你说你要扮作小吏,随我去衙门旁听审案?”

自上次两人在书房一叙,阿棠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沈宣颇感失落。

但近几日她对推勘审讯很感兴趣,常缠着他问东问西,小妹性子没被禁绝欲望的道门影响,还和小时候一样活泛,这让他欣慰不已,自是不吝分享。

然而这个请求,还是过于荒唐了。

沈宜棠认真道:“我一直好奇大理寺怎么审案子,想去见识见识。反正阿兄作为司直,手下肯定有不少抄写的刀笔吏,我就混在里头,给阿兄磨个墨什么的,真要我抄我也行,我会写官署那种板板正正的抄写体,以前在观里抄经练出来的。”

沈宣听到抄经,眼神一黯。

他摇头,“不行,太不成体统了,你是女子,怎可混入官衙听堂。阿棠,别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件……”

“阿兄,我可听阿嫂说她曾扮成小厮去大理寺给你送饭,阿嫂去得,我有什么去不得的?我扮男人扮得可像啦,绝不叫人认出来。”

沈宣面上一哂,“那不一样,审案的公堂要严肃多了。而且若都是大理寺的人就罢了,明日是陈虎买官案的最后审理日,晏御史肯定会亲自来听审,他可不好惹……”

他不来,我还不去呢。

沈宜棠笑道:“他是来听案子,又不是来逮阿兄错处,怕什么。这案也不算大案,堂上人多,没人会留意阿兄手下的一个刀笔小吏。便是出了事,还有阿兄呢,阿兄一定会护着我,是不是?”

沈宣没法对她的最后一句话说不。

对小阿棠的愧疚涌上心头,他沉吟再三,终是让了步,“好,我带你去,阿兄护着你。”

翌日,沈宜棠换上沈宣拿来的吏员专属灰蓝衣袍,包上头巾,简单掩饰一番脸面,浑然一个清秀小吏。到衙署后兜转几圈,未有人发觉破绽,沈宣也就放下心来。

巳初时分,陈虎买官案开堂审理。

上首大理寺少卿和晏元昭分坐左右,主审官是大理寺的一位寺丞,沈宣等司直、评事坐在下首两侧,沈宜棠跪坐在沈宣旁边,低着头装模作样地给他磨墨。

以陈虎为首的十几位买官者被绳子绑着,堂下弯腰站了一溜。沈宜棠余光看去,个个獐头鼠目,只陈虎浓眉环眼,高鼻多须,竟是十分英武的长相。他昂着头,神气洋洋,完全没有畏悔的样子。

此案已经推勘、审讯多日,口供物证清晰,大理丞大半时间都在总结陈词。

沈宜棠大半时间都在偷瞄晏元昭。

他罕见地穿了件绛色团鹤纹大袖官袍,幽沉厚重的深红衬着他锐利的五官,比平日里还要透着冷意与威势。一介年轻中层官员,其城府与气场,已有权臣的样子了。

他多数时候眼帘低垂,似在思考判词内容,又似在……睡觉——这是一个绝佳的不被人发现的睡觉姿势。

沈宜棠被自己逗笑,晏元昭这样一丝不苟的人,怎么可能在公堂上睡觉?

一个半时辰后,此案审毕,寺丞草判买官者与东宫几个卖官的属官分获笞、徒刑不等,其中陈虎仗势侵田打人,罪加数等,被处流放岭南。

至于陈虎号称自己是太子小舅子,迫使县令、府尹不敢拘捕的事,轻轻揭过,不再提及。

堂上被告被押回监牢,诸官陆续散去,沈宜棠也起身准备跟着沈宣离开。

自始至终,晏元昭都没看过她一眼。

其实她今日未易形貌,也没将脸涂黄,见过她女子身的人不难认出她脸,但晏元昭作为监审官也确实没道理去留意一个磨墨小吏。

沈宜棠不算失望,有沈宣在侧,她没指望能与晏元昭说话。改装来衙,泰半是做给云岫看的,十来日里她闭居沈府,惬意自在,浑似忘记任务,云岫对她颇有微词。

然而就在这时,“沈司直。”

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绛红色袍影疾步趋向沈宣,“晏某今日想在贵司阅览案卷,顺便借司直一位小吏为我抄写。”

晏元昭目光直视沈宣的同时,抬手指了指沈宜棠。

沈宣登时紧张,“晏御史,她……写字很慢,要不还是换一位吧?”说着就要让身旁另一位刀笔吏站出来。

“不必。晏某相信沈司直手下的人,没有不好用的。”晏元昭朝沈宣礼貌颔首,双目轻扫深深低着头的沈宜棠,“随我走。”

随即与沈宣擦肩而去。

沈宣仍欲拦阻,“晏御史……”

沈宜棠朝他摇摇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沈宣怔住,无可奈何地看着沈宜棠跟在晏元昭后头走出正厅。

晏元昭大步流星,沈宜棠几乎跟不上他。片刻功夫,晏元昭来到存放文牍的架格库,他与门口吏员交代几句,吏员旋即捧出几轴案卷送到旁边的空房间。

晏元昭示意沈宜棠跟他进去,他掏出怀里几张纸放到案上,“今日买官案的判词,你抄一份复本给本官,在本官用完午食之前抄好。”

说罢提袍便走。

沈宜棠看看案上的纸墨,看看自外插牢的门,他晏元昭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没认出她来吧?

没奈何,沈宜棠磨出一小摊墨,执笔认命地抄起来。她说自己会写抄书体倒也非虚,在她招摇撞骗的生涯里,伪造官府文书是必要的技能。

判词洋洋千言,沈宜棠紧赶慢赶,花了半个时辰抄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