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焰张天,悲风弥漫,灼热的气浪在荒原上涌动。
成之染打马登上高冈,遥望着统万城的方向。
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气喘吁吁的斥候飞奔而来,高呼道:“将军!宗司马还有二十里,就要到统万城了!”
“再探再报。”成之染目光如水,胯#下白马倏忽打了个响鼻。远处荒芜而空阔的重林之间,隐约见尘土飞扬,灰茫茫一片,绵延数里,密密麻麻如蚁群。
那是列阵前行的浩荡敌兵,层层叠叠的衣甲,仿佛日光也被吸进去,只余下肃杀的黑沉。
赵小五喜道:“敌兵终于来了!”
旌旗斑驳抖动,潮水般漫过荒野。众人仔细看了一阵子,出城的敌兵步骑并进,步卒打头阵,甲骑在军后压阵。
高寂之横槊在手,对成之染道:“卑职愿率军冲阵!”
“高郎君莫急,”成之染注目良久,道,“他既然出城,势必急于与我军交战,我偏不让他如意。”
她传令诸军结阵向前,数千骑兵驰骋于荒野,如同鸿雁振翅高翔的倒影,激荡得砂石飞起,轰鸣巨响动地而来。
徒何乌维遥遥望见南军甲骑袭来,命步卒结阵迎敌。林立长枪如猬刺,疾驰向前的甲骑打了个旋,如水波一般向两旁荡开。
数千人马在阵外逡巡良久,仿佛收到中军的命令,又急急收回了脚步,掉转马头朝城南奔去。
徒何乌维将所部兵马分为两翼,鼓噪呐喊,穷追不舍。他已经看到了成之染的身影,可离得太远,他也不能将对方如何,于是喝令步骑追得更快些。
前军的步卒一口气追出了数里,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压阵的胡骑仍有余力,挥斥得愈加急促。这时逃跑的南军甲骑突然停下,为首的将领挥槊在前,又回头杀来。
疲惫的步兵首当其冲,一时被冲陷下去,可阵中毕竟人多,旋即如沙漏般倾荡弭平。
成之染并不恋战,当即命诸军后撤。耳畔冷不丁响起风声,她赶忙伏在马鞍上,一支羽箭擦着盔顶红翎射到了沙地里。
射箭的是前几日城头守将。成之染认得,他是徒何乌维的另一个儿子,唤作徒何惠保。
徒何惠保弯弓又要再射,成之染已取下弓箭,回身连射了三箭。
徒何惠保见躲闪不得,只得从马上摔下,吃了一脸土。然而他顾不得许多,慌忙又上马追赶,大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找不到徒何乌维,慌慌张张地随步骑奔波良久,忽而听闻一阵又一阵纷乱传来,待仔细看时,前军步卒又与南军甲骑缠斗起来。
成之染一马当先,再次杀了个回马枪。待命已久的甲骑跟着发动了冲锋,马蹄如雷鸣轰轰,厮杀声响彻天际。
野地里的狂风越刮越大,白蒙蒙日头底下黄尘满天,徒何惠保忍不住咳嗽起来,呛得肺里好像填满了沙土。
成之染纵马疾驰,鲜血染红了长槊,如同翻飞的蝴蝶,又好似愈燃愈烈的火焰。飞沙走石扑打着铠甲,细微的震颤竟如此清晰,瞬间让她淡漠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气和血腥。
直到她再一次看到徒何乌维的眼睛。
那目光比奢延水还要寒凉刺骨。
下一刻,徒何乌维挥舞着长槊冲杀过来。
“铮”的一声,成之染硬生生接了,直震得手臂发麻。
赵小五和叶吉祥旋即拍马上前,紧随她两侧。
徒何乌维冷笑道:“镇国大将军,你不敢与我单挑吗?”
“手下败将,你也配?”成之染一字一顿,轻嗤道。
徒何乌维气得面目狰狞,冲天怒火化作越发猛烈的攻势。荒野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仿佛有人扯下巨大的帷幕,覆罩了混战的刀光剑影。
徐崇朝鏖战多时,寻不到成之染身影,心口止不住狂跳。他在混战的人群中左冲右突,赫然见垓心二人在马下力战。
成之染将长槊扔掉,换上她最得心应手的长刀。闪避之间堕马的疼痛从后腰传来,不知到底是伤筋还是动骨。
被她绊倒马下的徒何乌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脸上的血污更显得面目可憎。
他手中亦是一把长刀,金镂雕画龙形,背刃有龙雀环,一片昏黑中亮如明月。
成之染咬牙力战,刀刀狠厉致命。
徒何乌维喝道:“我与你是何冤仇,你要置我于死地!”
“胡狗,攻我长安城,还有脸问我!”
徒何乌维怒道:“谁有本事打下来,那就是谁的!成肃根本就不想要长安,还不许我要?”
“长安是我朝旧都,轮得到你这胡奴!”
“你那位太尉可不在乎什么旧都不旧都?有了收复关中的名头,他要回去功高震主了!”
“休得胡言!”成之染胸口堵了一口气,一愣神的功夫,身侧忽而亮起一道白光。
她闪身避过,竟是徒何惠保打马挥槊而过。
赵小五和叶吉祥已不见踪影,她心里一急,被徒何乌维窥了破绽,刀锋被死死压住。
天色越来越昏沉,风中吹来了潮湿的水汽。
成之染欲哭无泪,宗寄罗,她和她的后军人马,怎么还不到!
乱军之中响起马踏鸾铃之声,徒何乌维听闻背后来人,闪身收了攻势。
徐崇朝横刀立马,将成之染掩护在身后,她终于得空招呼坐骑雪里红,强忍着剧痛撑槊上马。
敌兵又如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成之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连击杀了十余名胡骑,再四下望时,却寻不到徒何乌维的踪迹。
她正要拍马与徐崇朝会合,臂膀却一凉,一支箭簇深深埋到血肉里,她甚至感觉不到痛。
明明已隔了很远,她仿佛听到奢延水拍岸之声,那昼夜不绝的呜咽长河,永远如北风般冰冷刺骨。
一滴水珠落在她脸颊,旋即干涸。
鲜活的喊杀声从不远处传来,隔着昏黑暗淡的狼藉荒凉,她望见了魏军的旗帜。
是援军到了。
倾盆大雨倏忽而至,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七零八落的尸体。被血水浸透的沙碛污浊而泥泞,涓涓黄流渐渐地漫过砂石,漫过歪歪扭扭的箭簇,漫过无主的战马脏污的铁蹄,漫无边际地向荒野奔流而去。
敌兵大溃,四散奔逃。徒何乌维向统万城撤退,魏军紧紧追击越过奢延水,随着溃退的敌兵蜂拥入城。
城中又一场混战。
成之染一路追寻徒何乌维,进了城却不见对方踪迹。她率军攻到高台,巍峨殿阙在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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