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刀持续了两个时辰,沈姝云保持悬空的手在缝完刀口后才垂下来,又酸又痛,笔直站着的双腿更是僵硬。

麻沸散的劲儿还没过,侯夫人躺在床上没有意识,里间只有几个女使近身伺候,注意力全在侯夫人身上,可怜她累了半天,都没人扶一下。

还是喜春将沾血的刀具泡进热水里后,快步上来扶她到外间坐下。

里边完事了,宇文曜率先进门来,还没看到里间的母亲,先看到了坐在外间一脸憔悴的沈姝云。

宇文曜在外头看着一盆盆血水、染红的棉布端出去,看多了扎眼的颜色,一进来看到她身上清浅的碧色,紧绷的眼睛舒缓许多,又见她被汗水浸湿额发,便知她今日辛苦。

宇文铮被人扶着进屋,瞧见自己的儿子一看到那小女医便转不动眼珠子,面露不悦。

“曜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人送沈大夫去出去休息。”

“哦。”宇文曜回过神,转头吩咐门外的亲卫,“景延,此地血气重,你先送沈大夫去偏厅休息,待我看过母亲再过去。”

“是。”景延站到门边等候。

沈姝云隔着门框看他,心底微恙。

喜春扶她起来,小声道:“我得把刀具处理干净,姑娘先去休息吧,我随后就到。”

这厢交代下,沈姝云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独自走出门,由景延引着走出拥挤的院子往前头待客的偏厅上去。

侯府的后院虽布景阴沉,但还算开阔。

午后的微风吹散了周身沾染的血气,步伐缓缓,舒展开酸疼僵硬的四肢,沈姝云很快就缓过气来,渐渐恢复了精神。

宇文曜会让景延送她,这让她有些意外,也看出景延很受侯府的信任。

有能力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崭露头角。

她安静的看着走在自己左前方的少年,暗中拿他与前世记忆中的将军做比较。

一样的寡言冷漠,一样的面无表情。

不同的是,眼前的少年稚嫩许多,掌心的茧还没有那么粗,身量还没抽高,顶多比她高出两指的宽度。

沉默的氛围中,她感受到些许压抑的沉闷:不只是自己,景延也像是在硬生生的克制着什么。

沈姝云想着如何跟他搭话,悄悄从腰间摸出东西来,握进手心,藏在袖子下。

盯着他精致的侧颜,心底几番酝酿。

一个“你”字将要破口而出,面前的背影却兀得停下来,抬臂将剑鞘横亘在她面前。

沈姝云心下一惊,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被带进了那处迷宫一样的假山中,两侧山石高耸,头顶迷离的阳光洒落在仅够两人通行的狭窄小道上,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不等她问,站在前头的少年回头看她,漆黑的眼睛警惕的盯着她。

“为什么要看我?”

他已经忍耐了一路。

从小接受的训练让他的耳目感官强于普通人几倍,别说是身后投来的视线,就连她呼吸节奏的变化,自己都一点一滴的听在耳朵里。

按理说,此人是府里的客人,他不该无礼僭越,但她也不是全无错处,一个未嫁的姑娘,不知矜持,竟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那目光比天顶的日光还要热,烫的他耳下生出些微微的热来,叫人心烦意乱。

“我长着眼睛,看得这府里的人和景,连侯爷和世子都看过了,为何不能看你?”

少女语调轻轻,辩解之余,还能听出些许女儿家不服气的小心思。

景延紧皱眉头。

那能一样吗?

她看侯爷是敬而远之,看世子时眉眼带笑,偏目光落在他身上,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感伤模样,像是在可怜路边的小猫小狗。

他不需要人可怜。

收回剑鞘,声音冷漠道:“姑娘是世子的贵客,最好不要同我等下人扯上关系。”

“这话是宇文曜交代你的?”

“贵贱有别,无需世子交代。”

闻言,沈姝云大着胆子跨了一步,走上去与他并肩,接话道:“既不是宇文曜的命令,你又何必自锢,若非要按贵贱分,你我反倒是同样的人。”

“不敢与姑娘相提并论。”景延往侧边走,视线回避,故意躲她。

沈姝云锲而不舍的凑过去,看他稚嫩的面孔上显露出些许契合这个年纪的情绪,反倒心生欢喜。

面上看着像冰山上万年不化的寒雪,靠近了才发现,他也生着一颗人心。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被尊卑规矩压着,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只被教导听从命令,年复一年,才变成那副麻木不仁的傀儡模样。

既然还能遇见,她便不会眼看着景延扼杀自己身为人的尊严,走向深渊。

“我名为姝云,沈姝云。”

她跟上他的脚步,借着他躲自己的动作,把人挤到小路边缘,逼他放慢脚步,听她说话。

少年面色难看,回以沉默。

“你不必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沈姝云不为难他,替他作答,“你叫景延,景者,天地大美,延者,绵亘无垠……意在盼你前途远大,是个好名字啊。”

听罢,景延更说不出话来。

他闷闷的心一抽一抽,比上午那次痛的还要厉害,却又不是挨边打受杖责那样的疼,复杂到让他无法理解,更难以形容。

少年压住呼吸,施展身法翻到她前头去,只盼离她远些,心里异样的感觉能快点消失。

看他轻巧的身手,沈姝云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又忙追上去,“你等等。”

她伸出手去,将握在掌心许久的药塞进他腰带里。

“每日一次,在伤口敷薄薄的一层,不出三日便能结痂。”说罢,又叮嘱,“你身上有伤,方才的武艺,还是少施展为妙。”

哪怕景延不说,她凑近他时,也嗅到了他后背的血气,夹杂着金疮药止血散的味道。

怕他不用那药,她又念叨,“你常年习武,身体是比同龄人强健,可也不能拿药当饭用,这药是我自己配的,药效温和些。”

景延低头看她塞来的药瓶,面露疑惑。

三年前的那句“劝告”,他至今都不理解,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何要对他说那些话。

如今更是不解,她怎会知道他身上有伤,又为何放着世子不去关心,反而给他这个下人送药。

这个女子,太奇怪了。

看着她,他的心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

侯夫人醒后,沈姝云又被请去照看,把一把脉象,开了几个止痛、养身的药方后,被女使恭恭敬敬的送了出去。

人已走,宇文曜还在看窗外她离开的方向,恋恋不舍。

一番为情乱心的痴态落在定远侯眼里,压着嗓子重咳一声,面露不悦。

提醒他,“你的亲事我已有着落,少在这些市井小民身上费心思,堂堂世子看上一个女医,叫人知道,只会笑我侯府没有家教。”

宇文曜收回视线,原本放松的表情变得严肃,对坐在床边的父亲认错。

“父亲见谅,儿子并非对沈姑娘有男女之情,只是觉得她医术了得又心性自然,想同她做个朋友而已。”

“做什么朋友,她一个在市井讨生活的小女子,能叫她进府来给你娘治病已是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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