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昭昭其三
狐狸只叫了两声，大概是怕在夜里打扰别人休息。狐蛮蛮出了府门，在石马旁等了片刻，狐狸又叫了一声，声音小了许多，看样子是叫给狐蛮蛮一个人听的。
狐蛮蛮的脚步渐渐加快，他在阴暗的转角处看见一个倒扣的竹筐，竹筐微微一晃，从后面探出个狐狸脑袋。
狐蛮蛮眼睛一亮，上前道：“你是来找我的？”
那只狐狸鼻头抽了两下，纵身扑到狐蛮蛮怀里，哼唧大哭。
狐蛮蛮摸着它的脑袋，无奈道：“这么爱哭，你一定是狐青青。”
狐青青边哭边拼命点头。
“好，先停一下，我抱你回去。”狐蛮蛮用宽大的袍袖把狐青青盖住，走出两步，狐青青还在哭，狐蛮蛮一巴掌拍在它屁股上，“再哭把你丢掉！”
狐青青哽咽地消了音。
回到房中，狐蛮蛮放下狐青青，道：“你可以化形吗？”
狐青青点头，走到屏风后面。屏风底部的雕花后很快露出一双光着的脚，狐蛮蛮递了件自己的袍子进去，道：“就你自己来的？你哥哥狐远远呢？”
狐青青裹好了出来，扑通跪在狐蛮蛮面前，眼泪汪汪道：“大王，我哥哥出事了！”
狐蛮蛮把他扶起来，两人在椅子上坐下，狐蛮蛮给他擦擦眼泪，温声道：“慢慢说。”
狐青青吸了吸鼻子，娓娓道来。
“大王离开青丘后，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和哥哥就到处找你，我们去了好多地方，有时候能隐约闻到一点你的气味，可是很快就又闻不到了。入冬以后，食物越发难找，我们也想念青丘了，就暂时先回了家，想等到开春再继续找大王。”
“可没想到，刚回青丘不久，青丘山脚下就死了个人。不知为何，他们都说那个人是被我哥哥杀害的！于是，他们向南山的神民求助，请他们出面，找咱们狐族评理。长老没有办法，只得把我们几只小狐狸派出来，四处寻找大王。我的爪垫都磨破了，今天路过这里，终于闻到了大王的气味！”
这件事倒真是狐蛮蛮的意料之外，他没有写过这样的情节。看样子，事情已经在向狐蛮蛮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
狐蛮蛮沉思片刻，道：“狐远远如何了？”
“他被长老暂时关起来了。”狐青青哽咽道，“大王，你知道我哥哥的，他根本不可能杀人，也不可能把那个人的心肝挖出来吃掉！大王一定要救救他，不要让他含冤而死！”
“只要他的确是冤枉的，我当然会竭尽全力，这是我的责任。”狐蛮蛮站了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跟王爷说一声，我们马上回青丘。”
狐青青很乖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边抹眼泪边等狐蛮蛮回来。
“......事情就是这样。”狐蛮蛮也是一样的姿势，坐在难训面前，“王爷，我必须回一趟青丘。你要出征不能耽误，你且先去，我的事情办完之后，我就会去找你。你们的大军走得慢，我赶得上的。”
难训上下打量狐蛮蛮，半晌道：“狐王？原来你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精。”
“我当然不普通。”狐蛮蛮将自己的设定一股脑说出来，“我生时上古诸神未生，唯独一个盘古活在我前头。他劈开天地，然后就有了我。我亲眼看着女娲、神农和伏羲相继羽化，我还和凤凰打过架。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难训真诚地困惑道：“那你为何连猎豹都打不过？”
“......那是因为我的法力损折，一时难以恢复。”狐蛮蛮深呼吸一下，为了阻止难训深究，佯怒道，“你再往人痛处上戳，当心我跟你急！”
难训笑了笑，不再多问，转而道：“你这一走，当真还会回来？”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回来。”狐蛮蛮伸出小指，“我们拉勾。”
这种幼稚的事情......难训漠然伸手。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皮肤相贴，交换各自的体温。
“你比我暖些。”难训道。
“因为我是狐狸。”
“狐狸还没说食言会如何。”难训缓缓把他拉向自己，“十五日内，我要见到你。”
狐蛮蛮另一手撑在难训的膝盖上方，身体停在和难训不远不近的距离。
“超过一日，我便给王爷做一日的奴才，言听计从，任打任骂。”
难训笑得呛了一声，道：“夜深了，你要出城，我给你个令牌。”
狐蛮蛮收拾行李，牵了他的枣红马，难训送他出府。狐蛮蛮道：“红包我都包好了，烦劳王爷明日替我分给大家。”
难训看着他。
狐蛮蛮左右看看，低声道：“王爷也有。”
难训这才点点头。
狐青青还是化作小狐狸，装在背篼里。这会儿他从狐蛮蛮背后怯怯地探出脑袋，冷不丁和难训对上视线，顿时头皮发麻，“扑通”一声跌回背篼。
狐蛮蛮反手拍拍以作安慰。狐青青哼哼一声，忽觉天旋地转，狐蛮蛮已经背着他上了马。枣红马不安地踱步，马蹄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吵得人心慌。
“王爷，我走了。”狐蛮蛮手执马鞭，“十五日内见。”
“数着呢。”难训转身回府。
狐蛮蛮笑了笑，骏马疾驰，奔入夜色。
*
狐蛮蛮的家乡青丘，就像是被王母娘娘的玉簪画出来的银河一分为二。
向阳的那面南山住着上古遗留的神的子民，这里物产丰饶，四季如春；而北山则繁衍着数以万计的妖族走兽，光线都要昏暗一些。
千万年来，两边的居民自觉遵守着不成文的规定，井水不犯河水，共同在美丽的青丘生活。神民们比妖怪更安居乐业，不太安分的妖族生来就有成仙的梦。
太阳落山的时候，南山的神民们按时收起锄头、背好箩筐，三三两两离了耕地，在天黑前赶回家锁好门。
——这段时间不太平，狐王蛮蛮消失了整整三个月，杳无音信。
狐族是这里的土皇帝，山阴山阳的居民们内部的冲突尚可自行解决，但彼此之间要是有了摩擦，只能让狐族出面断个孰是孰非。比如山阳的驴跑丢，让山阴的妖精给吃了，若是让狐蛮蛮拿住，少不得一顿毒打然后倒吊一天一夜，还得赔人家驴。
狐王从前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可靠人物。
可现在，狐族自己都没了主心骨，对别人的事就更不上心了，山阴少了束缚，山阳的神民非常担心自己家中的老幼，他们甚至比狐族中的一部分狐狸还要期待狐王的回归，好在他们也很快就要等到了。
此时外面正是隆冬时节，最冷时朔风凛冽，风愈狂雪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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