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烈日炙烤下的洛阳城墙还残留旧日火烧的痕迹朱雀大街两侧的民舍勉强修葺瓦檐下挂着褪色的布幡在风中簌簌作响。城门大开吊桥早已放下护城河的水比去岁底了大半浅浅一层河水浑浊不堪浮着几片枯叶。
道边尸骨累累都是关中饿死的庶民。今岁关中大旱死伤无数更有盘踞在长安一带的郭汜李傕趁机作乱劫掠关中。
数月前卢植命吕布为主帅带兵讨伐郭李二贼。
马蹄声渐近吕布一骑当先赤兔马鬃**如火。他身披锦袍手持方天画戟眉目间仍带着几分傲色身后并州狼骑列队而入铁甲铿锵。
街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仍踮着脚张望。有小儿骑在父亲肩上指着远处尘土飞扬处喊道:“来了!来了!”
“可算把李傕郭汜这两个狗养的东西宰了。”吕布一向不守规矩当街就和身侧张辽高顺讲小话。
他自以为压低的声音实则方圆一丈内都能听清好在方圆一丈内也只有乌泱泱的兵丁。
吕布懒洋洋抚摸赤兔马鬃道:“我立下如此大功这回那卢植老儿答应我的侯位是万万赖不得了。”
吕布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辛辛苦苦积累军功的心酸升职历程都想给自己抹把泪。
他吕奉先这辈子没这么按部就班过啊!升职这种事不是死个既没血缘又没感情的亲戚就能连升数级吗?他都摇着卢植肩膀问卢植有没有想杀的人了
他花了大半年时间才把占据长安的李傕郭汜宰了其中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唉。”吕布想起脑子比高顺还不知变通的卢植心累长叹一声。
他是多好用的打手啊只要钱财给足上到**放火下到挖历代先帝坟墓他都能干。偶尔有违背他心意的事……加钱他也能干。
那卢植老儿偏偏不用他只让他以军功升职真是杀鸡用牛刀、大禹治水沟、雷公劈蚂蚱——实在大材小用!
“久未归家尔等也先回家去陪家眷去吧本将军一人去寻太傅。”吕布打发了属下自行牵着赤兔来到太傅府邸。
但见太傅府外红墙青瓦倒也威严。谁知一进府门竟是另一番光景砖石残缺悬着的竹帘半旧。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件名贵摆设连他吕奉先的府邸都不如。
他是品不了什么清雅的细糠穷就是穷木头就是没有金银漂亮。
想起卢植那副古板模样也活像块朽木任你风吹雨打他自岿然不动。公事公办从不通融。
吕布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嘟囔
:这老儿连自家儿子都不肯安排个官职,当真迂腐……他若是大权在握,定要叫三亲六故都穿上朱紫官袍,那才叫风光。
奇妙的是吕布嘴上一口一个“老儿,话里却没有多少怨气。卢植虽说不让他走后门,可也没让别人走过后门,一视同仁倒也算公平。
复行数十步,绕过两重院门,吕布看到了身披厚氅,倚在门外的卢植。
他身形枯瘦如松,一袭洗得发白的儒袍空荡荡挂着,灰白胡须稀疏垂落。蜡黄的面庞上,深陷的眼窝却仍如古井般沉静,透出久病之人的虚弱。吕布走近,轻易闻到了卢植身上那一身散不尽的药气。
“老夫多病,未能在府外恭候吕将军,还请将军见谅。卢植拱拱手,他的声音还中气十足,只听声音,谁都想不到这个人刚生过一场大病。
吕布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自己吹口气把这老头吹倒,再赖到他身上:“无碍,吾知太傅心意即可。
卢植没错过吕布退后半步的动作,轻笑一声,将吕布邀至书房。
上来先灌了吕布一脑子道理,把吕布说得几乎要在书房睡着,才终于提起封侯之事。
“陛下与老夫商议,吕将军功足封侯。卢植望着吕布瞬间精神起来的模样,含笑抚须,“将军当去拜见陛下,陛下已写好封侯圣旨。
吕布听到还要他再去皇宫跑一趟,下意识觉得麻烦:“卢公下道旨意就是,何必再让我去跑一趟。
“慎言!卢植肃穆,“此天子权柄,唯天子可封侯……
又是一通引经据典,直说得吕布眼前金星乱冒。偏偏卢植此时模样又太像吕布记忆中的私塾夫子。
他吕奉先年幼时候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就是天天都把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直跳脚。本来十二岁就能擒虎的吕布也不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奈何夫子还有一道唤作“告诉你爹娘的绝技,十分恐怖,给吕布留下了偌大阴影。
吕布只觉一个卢植能顶上八个讨人厌的夫子,偏偏他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反抗。
“军中还有要事,我就不打扰卢公了。就在吕布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的时候,终于找出来了一个借口,溜之大吉。
卢植望着吕布忙不迭逃窜的背影,丝毫不知自己完成了“一句话吓得吕布狼狈逃窜这个十八路诸侯加在一起都没能达成的成就。
“也算有些长进。
耳力极好,隔着墙也能听清卢植自言自语的吕布顿时一个趔趄,脚步又快三分,生怕再被喊回去耳朵受罪。
这个卢老儿,果然是犯了好为人师的**病。据说他入仕之前就喜欢教人读书,那还(hIYl)算勇猛的
刘关张三兄弟里面最弱的刘备就是他的学生……偏偏现在卢老头认准了他隔三差五拉着他讲什么忠义道德。
吕布愤愤不平他又不缺忠义道德!
卢植合该把那个拐走他乖女儿的陈昭小贼拉来给她讲讲忠义道德才对。
一想到自己被拐走的女儿吕布就不禁伤心:“我闺女原来多乖巧啊顶多就是干些**放火的小事杀的还都是山贼……”
“现在学坏了都学会背着她老子跟反贼跑了。”吕布越想越气将陈昭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这才急急回府要去翻看女儿近日家书。
留在书房内的卢植咳嗽一声用素帕接住低头一看神色不变把包裹血痰的帕子丢进火盆。
案头摊着一张素笺墨迹淋漓。最上首”洛阳周遭祸患”六字已被朱笔重重划去。
次日。
城门早早大开一辆辆载满粮草的粮车排队驶入洛阳城。
“太傅荆州益州之粮已抵洛阳。”大司农周忠步履匆匆小跑至太傅府面上喜悦这掩不住。
卢植披着厚衣坐在案后闻言沉稳颔首:“荆州刘表、益州刘璋皆汉室宗亲。关中大旱朝廷向天下征召粮草荆州膏腴之地、益州天府之国沃野千里旱灾并未危及此二州合该向朝廷送粮。”
周忠叹息:“话虽如此可如今天下这个样子若非太傅斡旋荆州益州也不会送粮给朝廷。”
卢植平静道:“非植一人之功。”
“将这批粮草收入国库一半以待明年春种。另分出一批送往军中再分出一批雇佣庶民修缮城墙……”卢植声音沙哑安排这批来之不易的粮草。
他的声音有某种镇定本事似乎只要卢植还坐在这这场百年一遇的关中大旱就不是解决不了的难题。
大司农屏息静气垂袖侧耳倾听一一记下。
第三日。
卢植整了整朝服踏着晨露入了宫门。穿过三重朱漆殿门远远望见少年天子已在宣室殿内候着了。
刘协身着素色常服怀中抱着一卷医书正就着日光细读。见卢植入内只微微颔首便又埋首医书。卢植也不多礼径自在御案右下方设了席案。黄门侍郎轻手轻脚地搬来两摞奏章纸册与绢帛堆叠竟有一尺高矮。
孙坚征讨荆州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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