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睛,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发生。
曲方邈飞身扑来残影之中,竟隐约浮现出一只白色巨猫轮廓!虚影转瞬即逝,随即便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
万籁俱寂。
再次睁开眼,祁筝对上一双圆溜溜金瞳。
……咪咪?
程卿栎大呼小叫:“醒啦醒啦!师姐醒啦!”
这咋咋呼呼喊声刚落,一只湿漉漉的大舌头就迎面糊她满脸口水,火红鬃毛扫过她面颊,祁筝眯眼笑着将它推远了些。
是火雷狮。
参果树下,咪咪高洁傲岸蹲坐在地,月光映照下,通体鳞片皎洁生辉。优雅淡然令整座青鸾山黯然失色。
火雷狮激动舔着祁筝,后背却一凉,雪白巨猫喉间发出呼噜警告声,还精心掺入少许威压。
火雷狮心虚瞅它一眼,白猫圆脸面无表情,一对透亮金瞳反射出它冷冷的目光,狮大王悻悻收回了舌头。
夜风清凉,祁筝将将死里逃生,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冰得很。她身上还有些酸软,就在半坐起那一瞬间,肩膀带动起剧烈撕扯痛,令她倒吸一口气。
程卿栎观她面色不对,紧张问:“怎么了师姐?”
祁筝轻轻呼出一口气,忍痛道:“无事,不小心扭到了,回去敷点药就好……”
她咬牙撑起身子,咪咪不愧为她的灵宠,十分心有灵犀地将身一扭,灵巧钻至她腋下,细长猫尾在她腕间一绕,用覆盖着短毛绒的大脑袋将她顶了起来。
对了!
“曲方邈……”
她仓皇四顾,不见那抹雪色身影。
参叶被晚风吹起,打着旋飘落,停在她腰间横亘着的胳膊上。
小臂紧紧箍住她,其上还沾有斑驳血痕。
祁筝心跳漏跳半拍。
视线归于黑暗前,她最后见到的,是断裂的骨柱,飞溅的碎屑,和那个逆光飞扑而来的人影……
月影摇曳,树清花香,祁筝似有所感垂眸,朦胧月色照在毛允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上。
清秀少女紧闭双眼,眉头不安地皱起。
祁筝:“……?”
胸口突如其来的淤塞。
她赶紧拍拍毛允的脸:“毛允醒醒!”又对程卿栎道:“这还躺着个人呢!师妹也不提醒我!毛允在玄境之中还曾照拂过你们,怎可对她如此冷眼旁观?”
“哦对了,还有一人,师妹可有见赤霞宗孟千衣首席?”
枝叶发出沙沙响动,远处几声朦胧鸟啼,林间静得只有她们二人之声。
祁筝略微气喘,毛允在她高频率反复拍打下,终于皱了皱眉,口中发出几声哼唧。
祁筝不通医理,只试了她鼻息,还算平稳。
少女一身白袍染上大片血迹,但并未有明显撕裂之处,血大约是妖兽的。
程卿栎委屈扁嘴,一只未套靴的素净白袜无意识蹭着地下落叶,“我们到时,孟首席姗姗苏醒,曲首席便让她自己回去了。”
“师姐还怪我!我好伤心!曲首席一说你受伤,我鞋袜都来不及穿好就赶过来,还要被你训斥!”
祁筝顺着师妹之言低头,只见程卿栎右脚穿着黑底绣花靴,左脚却只套了只罗袜,此刻已被泥水浸得半湿,沾满了稀碎草屑。
师妹下唇包着上唇,杏眼充斥埋怨。
祁筝只得道歉:“抱歉,师妹……回去给你转点儿星石买零嘴……”见那张俏皮可爱的脸上迅速重燃笑意,她才道:“咳,你说你见了曲首席?那他现在在何处?”
程卿栎扭头一指,“不是在那……哎?”她惊叫一声:“他刚刚还站在那啊!怎的不见了?!”
微风舒卷,参叶在月光下晃动着银光,少女指尖所向之处,树影婆娑,空无一人。
祁筝:“……怎么回事?他带你来的?”
程卿栎眉头死拧着,好像百思不得其解:“半个时辰前,他突然出现在我屋门口,大半夜吓我一跳,差点就要打绮云阁治安处通讯了……我听声音是曲首席,才放心些。”
“他说师姐你受伤晕倒了,我才赶紧跟着他到此处来。”
祁筝蹙眉思索片刻,总觉得自己遗漏掉什么……
“你来时咪咪就在这儿了吗?”
她可是记得不能再清楚了,在喜厅中掏芥子袋时,咪咪根本不在那里面,每至关键时刻便找不见影……这回她都有性命之忧了!这猫还不知所踪!
要不是曲方邈……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咪咪的眼神愈发寒心,猫若有所思地与她对上视线,无辜地“嗷”一声。
“呃……”身侧人动动胳膊,醒了,迷迷瞪瞪的声音道:“这是何处……我们出来、唔!”
祁筝眼疾手快捂住她嘴,随即从毛允臂弯挣脱出来,“哈哈你终于醒了,是时候回寝舍了,今夜和你打的真开心,明日还是老地方,记得把剑擦干净。”
毛允撮着脸盯她半晌,才恍然察觉此处还有一人,她福至心灵,连声道:“啊对对,妙哉妙哉,明夜还等你……哦对了,一同比试的孟道友呢?”
祁筝:“她早回去了!”
毛允:“哈哈!不错不错!”
程卿栎神情如同喝了一捧初融雪水,温和中带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凉意,“师姐,你有事瞒着我啊。”
祁筝:“哈哈,师妹说笑了,本是同根生,师姐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她看不出月色下她笑容有多么僵硬,程卿栎咽下所有苦涩,帮着她一同将毛允搀扶起,师姐大留不住了……
毛允说她没受什么伤,血都是砍妖兽溅上的,光亮处,祁筝才发觉那血痕紫紫绿绿,一看便非人血。
葫芦峰师姐妹俩搭乘破山剑便车回了寝舍,祁筝一路都未抚摸咪咪,也并不搭理它。咪咪也许心知有错,垂着头一声不叫,不像往日那般心口不一地粘人。
若是放在平时,就算它眼神清冷,尾巴也会缠上来。
与程卿栎分别前,祁筝尽力忽视刺痛肩膀,看向远处栽种的梅树,装作随口道:“哦对了,我突然想到,曲方邈也与我们一同比试,他可有受伤?”
程卿栎推开隔壁房门,撑着下巴回忆,“似乎肩头有伤?我瞧他那儿被血洇湿一大片!但表面看上去倒没什么要紧的。”
将屋门合上前,她故作高深叹出口气道:“师姐,你一个兽宗弟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跟三个剑宗的比试什么呢?还两个都是首席?要编理由,也编一个靠谱点的吧。”
祁筝“哎”一声,刚要教育她没大没小,程卿栎咔吧一下抢先关了门。
她摸摸鼻尖,推开面前木门走进去,轴节发出经年老旧的吱呀声,缝隙越来越小,门外那只白色身影仍是屹立原地,巍然不动。
祁筝:“不想进来就别进来了。”她声音很轻,但泛着前所未有的冷意。
劲风袭来,白猫身上的短毛微微颤动,它迟疑地后退一步,就在这瞬间,门在他面前重重砸上。
屋内,祁筝闭了闭眼睛,平直而细长的睫毛抖动不停。烛火闻声亮起,在她脸上投下光影,将表情映得晦暗不明。
这是百年来,她第一次对这只从小养大的灵宠动怒。
也许并非动怒,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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