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工藤优作正在跟刚才偶遇的小孩子“谈心”。

说是谈心,不过是出于一种对真相的追寻,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让他无法不将这孩子的变化放在心上。

工藤优作思索地看着这个表情暗淡的叫作“诸伏景光”的孩子,开口问道:“你认识刚才的人吗?”

他说的是刚才谩骂着路过的卷发女人,嘴里念叨着什么“疯子”,一边怒气冲冲地离去。这样一番愤怒的模样招来很多人善意的打趣和安慰,倒是一直都表现得心情十分雀跃的男孩,在看到她之后,心情突然低落起来。

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因为这个人嘴里的话。

诸伏景光迟疑地看了工藤优作一眼,最后又因为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点头承认:“嗯,她是我们的邻居。”

邻居啊......工藤优作了然,那肯定是有什么故事了。

他果断问:“方便跟我说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诸伏景光犹豫地点了点头,用低落的语气将一切事情缓缓道来。六七岁的孩子说话已经很有条理,诸伏景光也是个很理智的孩子,三言两语间工藤优作就得以窥得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是一件很简单也很悲哀的事情。

半个月前,长野县小学组织学生外出春游,在春游的途中,一位叫做外守有里的女孩突发急性阑尾炎,恰好诸伏景光的父亲在附近巡逻,见状快速把女孩送医院就医,可惜抢救无效,在有里的父亲赶来时,女孩已经没了呼吸。

“外守叔叔很难过。”

其实这样说着的诸伏景光也很难过,毕竟是从小的玩伴,明明早上还蹦蹦跳跳地一起去学校,因为春游而欢欣雀跃。

可不过半天过去,同伴躺进了手术室,又过了很短时间,同伴就失去了呼吸。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死亡并没有明确的概念,有里被推出来时身上盖了一层白布,随后外守叔叔和阿姨就撕心裂肺地哭着扑上去。

诸伏景光感觉不安,怯怯地询问父亲,“有里还没好吗?”

向来对他有问必答的父亲却头一次缄默,沉重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走上前去扶起哭得瘫倒在地的外守叔叔。

“节哀。”

诸伏景光听到医生这样沉沉地说着。

外守叔叔喉咙里发出了像是枯老树枝被雷击断后悲痛地倒下的嘶哑声音。

“啊啊啊是谁害死了我的有里?!!”

他这样嘶喊着,被泪水朦胧的痛恨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父亲,诸伏景光心里一颤,紧接着被母亲捂住眼睛和耳朵。

“不要看,也不要听,景光。”

母亲并不宽大的手掌并不能阻断所有声音,诸伏景光还是能听到周围的人说着“人已经死了”、“不要闹了”这样的话。

有里,死了?

有里,死了。

对生死无所畏惧的孩子在这一天亲眼目睹了死亡。

一个年轻孩子用自己的死亡让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孩子意识到了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那是一块白布,是悲哀,是永别,更是心碎。

......

“快点!”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正在街上狂奔,焦急地对身后的保镖喊道。

保镖茫然但可靠地紧跟在他们身后,纵然一头雾水,但职业素养让他安安静静一言不发。只是跟着跟着,保镖突然觉出这路线着实有些眼熟,怎么那么像回庙会入口的路?

确实如此。

松田阵平边跑,眼睛一边细致地观察着周围,终于,他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直呼:“看到了!工藤哥哥在那里!”

萩原研二在这种杂乱的环境中的动态视力要弱一些,等松田阵平气有些急败坏地反复说“这边这边!不要往那边看了!”之后,萩原研二才发现在昏暗路灯下坐着的一大一小。

工藤优作还在他们走开前的位置,身边多了个陌生的男孩,小清月却不在了。

小清月是跟佐藤哥哥一起吗?

萩原研二疑惑地想,但他记着佐藤哥哥刚来这里就迫不及待冲到大胃王挑战杯那里去了,小清月对这并不感兴趣吧......

还没想清楚,松田阵平的一道声音把他喊回神——“喂,萩,跑起来别发呆了!”

萩原研二拔腿跑起来,“好!我们快点过去吧!”

他们距离工藤优作还有一座桥呢,要快一点才好。

......

“后来那位外守一就因为承受不住失去女儿的痛苦而精神出问题了吗?”工藤优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道。

从那位卷发女人的话里也能听出来,那位外守先生百分之九十是精神崩溃了,而且还有可能在精神病发作时做了些什么,不然那个卷发女人不可能那样明显地厌恶和憎恨。

诸伏景光点头,外守叔叔后来被外守阿姨带去看心理医生了。

但听邻里的话,在他们嘴里这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于是诸伏景光并没有跟工藤优作提起。

“那刚才那个人呢,外守一跟她有矛盾吗?”工藤优作敏锐问道。

......

清月跟在保镖身后,静静地看着身后再次被路边的阿姨拉住的诸伏高明。

“是高明啊,你弟弟正在跟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待在一起,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诸伏高明笑道,“那个人是个好人,景光还算认识他。”

“这样啊。”阿姨松了口气,脸上的担忧却没散去,“不过刚才佳子好像又遇到外守了,他们两个人好像起了不小的矛盾,佳子嘴里一直在说什么‘又发病了’这样的话,你看我们要不要报一下警?”

因为早就从清月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再被人通知时诸伏高明反倒不是特别意外,他看了眼清月,转头对阿姨说:“您放心,我会告诉我爸妈吧。”

“好,麻烦你了。”阿姨如释重负,“也不怪我们防备他,毕竟都是邻居,但你也知道外守他之前发病时做了什么,把佳子的女儿认成有里就算了,还把她的女儿绑架了......”

余光瞥到不知何时凑到跟前仰着小脸认真倾听的金发小孩,阿姨干笑了下,及时刹住话语。

她温柔地弯腰摸了摸清月的脸蛋,“你好啊,以前没见过你,你是高明的朋友吗?”

清月甜甜地回答:“嗯,最近来这边旅游,拜托高明哥哥带我游玩。”

阿姨被甜的心花怒放,嘱咐道:“那要玩得开心啊,不过游玩的同时也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嗯!谢谢阿姨!”

清月甜蜜道,紧接着感觉视线出现了垂直平移,高度倏然拔起,视野顿时开阔不少。

诸伏高明抱起某个区别对待的小骗子,礼貌道:“那我们就先走了,阿姨。”

“阿姨再见。”

与那位阿姨告别,转过身,一大一小同时沉默,继续跟着保镖往前走。

虽然孩子因为自己被骗了这件事感到耻辱,但清月并没有挣扎着自己走路,毕竟自己走路哪有人抱着轻松。

他沉默着,是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片刻,清月冷不丁问道:“那个外守叔叔的女儿去世了吗?”

诸伏高明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敏感,只不过是听邻居说了几句话而已,竟能推断出这件事。

“你......”他刚张口想要说话,但一道焦急的声音急切地打断了他。

“高明!”

是个熟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你家里有人吗,我刚才看到外守一喊着什么‘杀了他’,拿着菜刀朝你家的方向走去了!”

......

听完诸伏景光的讲述,工藤优作明白了那个卷发女人为何对那外守一充满憎恨。

“所以是在精神错乱中将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认成了自己的孩子吗?”

将邻居的孩子绑架走,让孩子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以至于原本开朗活泼的女孩变得内向胆小,开始对所有亲近的都都充满警惕心,任是哪个母亲的孩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当母亲的也会对凶手痛恨至极。

哪怕他们原本也十分同情外守一的遭遇,但在潜在的风险下,警惕大过同情。

诸伏景光低沉地点头,“嗯。”

虽然所有人都在说着远离外守叔叔,但是父亲母亲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或许是因为同情,又或许是因为奇怪的内疚,他们偶尔会在外守叔叔正常的时候让他过去陪一下叔叔,但是诸伏景光不喜欢......外守叔叔的眼神他很不喜欢,令人心底生寒。

“过高的道德底线吗。”工藤优作看穿一切。

这是警察这个职业的通病,偶尔,他们会将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会内疚,会自责,即使那跟自己并没有关系。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责任心,或许才能支撑他们一直坚守在岗位上。

可是这对孩子并不公平,一些没必要的愧疚不应该由孩子买单。

更何况这个外守一显然就对诸伏景光一家人没什么善意吧,他们是在无意之中把诸伏景光往火坑里推了。

通过诸伏景光对外守一“令人不适的眼神”的描述,工藤优作不难推断出外守一极大可能是将女儿的死责怪到诸伏景光父亲头上了,因此自然对诸伏景光“恨乌及乌”。

很蠢,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这种极端的人是很容易出现这种移情现象的。

工藤优作感叹一句诸伏景光活到现在真是命大,在诸伏景光困惑的目光下怜爱道:“安全就好。”

诸伏景光:?

怎么突然有些听不懂工藤哥哥的话?

“工藤哥哥!”

远处传来洪亮的呼喊。

一大一小默契地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小孩跑得飞快,高大的保镖都被甩在身后。

那个一头天然卷的男生像只黑色雪纳瑞一样扑腾到跟前,张牙舞爪地道:“工藤哥哥不好了,我们路上遇到一个喊着要去杀人的男人!”

虽然有时候会因为好朋友吃工藤优作的醋,但是心里还是很信服这位颇有本事的少年侦探,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气都没喘平,你一言我一语地急切道:“有人要杀人!”

松田阵平说完,深深地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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