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讳莫如深之色:“是二房五姨娘吹枕头风荐来的。这二太太和五姨娘向来是不和的,这一连串的事儿下来,前几日二老爷还当着下人的面,责了太太一句‘管家不力’。这会子估摸着,二太太心里正憋着气儿呢......”

宋妍点了点头。原是来浆洗房撒气的......那估计冯妈妈与张婆子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是各为其主。

“洗不干净?”芍药面上满是轻视与鄙夷:“都是敲锣卖糖,各干各行的,你们身为浣衣婢,竟连一件衣服也洗不干净?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注1)

有人不满地反驳道:“都霉成这样了,怎么洗?从没见过这样色儿的——”

芍药直接打断:“怎么没得洗?以前张掌事在时,就是比这霉重的都能洗得干干净净的!轮到这一回,就洗不干净了?若真是洗不干净......侯府可从来不养闲人,不若禀了主子,将你们这群饭桶都撵将出去,给能洗干净的人腾腾地儿!”

这话就很不好听了。还暗含几分指桑骂槐的意思。

众人都面色愤愤地怒视着芍药。可因芍药的话里占着一个“理”字儿,又因她是二太太跟前的得力贴身侍婢,都有些敢怒不敢言。

芍药一脸的趾高气昂,不屑地嗤了一声,尔后,一把拉住低着头瑟瑟立在霉衣前的一个小丫鬟:

“你洗的衣服,你便跟我去见二太太!”芍药拽着人就要往院门走:“你自己好好分说......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怎么将一件好好的衣裳洗成这样的!”

那小丫鬟边哭边喊,又下死力抓住其他浣衣婢的手:“我不去!我不去!呜呜呜——我不想挨板子!”

一时之间,一个院子乱做一锅粥了。

倏忽——

“能洗干净!”

“我能洗干净!”

这几个字略带声嘶,却十分震耳,将一堂子的混乱嘈杂都镇住了。

众人循音而望,便见说话的是一面容犹带病色的那个新人。

佩儿惊得嘴巴都能塞得下一个鸭蛋了,“瑞雪姐姐,你......你......”

几个“你”字没等到下文,便被芍药那比数九寒冬还冷的眼神给扫退了。

“哟,这不是昔日里风光无限的瑞雪吗?”芍药眼中有几分意外之喜,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宋妍跟前,满目鄙夷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通,嗤笑:“脸上的鞋印子还没好全乎呢,现在在这儿逞什么能?”

宋妍直接忽视了芍药话里的冷嘲热讽,言简意赅道:“我能洗干净这衣服。佩儿,去药房取些乌梅,熬成浓汤,再去找一支未着墨的新毛笔。”

佩儿面容虽尚有懵然之色,但还是一溜烟跑去取东西了。

“天儿冷,可别冻着了,芍药姐姐,咱们熨衣室里去等。”

说话的人,菱形高额,模样不算出众,但一身皙白面皮,让人过目难忘。

此人便是采月。

而她的妹妹采星,正是那一日烫坏了麒麟补服,最终被发卖出府的小丫头。

宋妍初来时,采月是常跟在张婆子身边忙前忙后的,却也未曾见过她下院子里洗过一件衣服。

采月搀着芍药就想往熨衣室而去。

“慢。”宋妍提步挡在二人身前:“你们不能去熨衣室。”

熨衣室全是洗熨好的衣裳,芍药本就来者不善,谁知道她进去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呵。”采月翻了个白眼,“瑞雪,上房来的客人,我好心好意帮大家做个人情,招待招待免得得罪了二太太,你还敢拦着不让?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你自己要把路走绝了,也罢。可别撇上阖院的姐妹。”(注2)

此番话下来,原本跟着宋妍拦人的三两个人,面上也有了犹豫之色。

采月与芍药哼笑一声,就要绕过宋妍离去。

宋妍再次用身形挡住去路,面色冷漠:“什么叫人情?有来有往才是人情。芍药姑娘若是好言好语来解决问题的,我们自是好茶好汤地接待。可您一大早便来踢门,怼着满院子的一字不饶人。恕我直言,”宋妍冷眸一转,盯着采月:“你这不叫做人情,叫‘拍马屁,捧臭脚’才是。”(注3)

有人没忍住,“噗嗤”一笑,继而整个浆洗房的姑娘都咯咯捂嘴笑起来。

除了两个当事人。

“你!”芍药惊怒,却一时语塞。

“都不许笑!”张婆子还在时,采月平日里在这浆洗房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怎受过这般屈辱?

可如今她已无人撑腰,怎还管得住以前手下的这批人?

众人都自笑自说自的,不曾搭理她。

采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话声也尖锐了许多:“你个日日想偷汉的小娼妇,也有脸来这儿指指点点了?我若是你,被赶出爷们院子的那天,早就找根绳子吊死得了,如今还敢在这里跟我叫板,凭你也配!?”(注4)

“她不配,我配不配?”

一道沉稳有力的女声,骤然响起,整个院子瞬时变得安静了。

宋妍看向来人,只见后门处进得一身量高挑、挺鼻大眼鹅蛋脸的中年妇女。

“冯妈妈来了!”有人雀跃道。

冯妈妈淡淡看了宋妍一眼,宋妍忙往后退了两步,让出了位置。

“妈妈您来得正好!这小蹄子撺掇着满院的丫头,只欺负我一个!”采月指着宋妍的鼻子,恶人先告状。(注5)

“妈妈——”

“住嘴。”

冯妈妈呵止住了宋妍辩解的话。

采月登时满脸得意,宋妍心头一紧。

这又是要拉偏架的意思么?难道这位冯妈妈要做第二个张婆子?

尔后,只见冯妈妈转向采月,一双如古井的眸子无波亦无澜:“这件事儿的首尾,我都知道了,我老婆子只问你两句话:第一,你分内的差事该是什么?第二,你一口一个‘汉子’‘娼妇’的,合不合侯府的规矩礼数?”

采月唇角属于“胜利者”的笑登时僵住了,“什......么?”

“答不上来,你便在院里跪着,想清楚了再回话。你,你,还有你,”冯妈妈点了负责洗漳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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