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洪子斜睨着他,冷冷地道:“你是‘大文学家’,咱家可不敢指教你!”
他冷笑连连,忽然又换上一副和蔼面孔,道:“罢了,既然来了我这里,你不懂规矩,便由我教给你。只盼你懂得些知恩图报的道理,在心里记得——是谁给了你体面,从此要好好听话做事才是。”
盛林忙磕头答应道:“是、奴才都听公公的吩咐。”
小洪子心念转了转,笑道:“唔,我看你的名字就不好。照你的话说,要照顾花木,名字里就有‘木头’,现如今你改要伺候人了,再要留着木头、成什么话?自然是要改了。”
盛林心里很不愿改名字,却也懂得宫里的规矩。
他们这些人,别说一个随口传唤的名字了,便是身家性命,也是半点不由人,便恭顺地道:“是、请公公赐名。”
小洪子笑道:“好,就叫‘小胜子’罢,我看就比你前头的名字好听。还愣着干什么,磕头呀,果真是一点儿规矩也不懂得。唔,往后为了调教你,可要费我的工夫了。”说着便摇头叹气。
看着乖顺磕头的小胜子,小洪子心里是莫名的舒坦。
原来替别人改名是这样的感觉,仿佛是随手标记了一个趁手的物件儿一般,怪不得那些主子们都爱替人改名。
小胜子从此便留在小洪子身边做事,名义上是庑房的杂务太监,实则是作为小洪子本人的专属奴才使唤。
小洪子每日都把自己对小胜子的恩德挂在嘴边。他说伺候花木是最低贱、且永不能出头的活计,而小胜子本性又蠢笨如猪,若不是得他一念慈悲,将他调了出来,他便是得在花房老死、烂了臭了,永远也没个出息。
小胜子有时做事稍稍不如他的意,他便长吁短叹,似乎十分痛惜一般,倒肯语重心长地劝小胜子,说自己将他从花房调出来,是费了多大的工夫、托了多少的人情,如今小胜子这个样子,烂泥扶不上墙,可太叫人失望。
小洪子说,遇到他,是小胜子家的祖宗积德、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小洪子说,让小胜子别去跟旁的小太监走得太近,那些人眼热他得体面,都是要害他的。
小洪子又说,以小胜子这样蠢笨的心肠,还好是在他这里做事,若是出去了,早不知道怎么死了。
小洪子还说,常有管事太监来告诉他,说小胜子不好,前头照管花木时就散漫,如今更是懈怠,管事们早瞧他不中用,叫不要留他、趁早给打发到冷宫那些地方去做粗活便了,是小洪子心里不忍,百般地替他疏通、说尽了好话,这才勉强留下了他,为了这也得罪不少人,以后该怎样做,小胜子心里要有个数才好。
他这样念啊、念啊,时日久了,小胜子仿佛觉得也确实是这样一回事了。
小胜子本来是很喜欢种花栽树的,虽然每日干完活都是一手的脏泥苔痕,心却清净,也总能偷出一二清闲来对着花儿念念诗,只觉口齿都是香的。
从前虽然品级低微,日子却快活得多,现在他好像是“得了体面”,可是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也再没心情念诗了。
可是小洪子却不许他不念。
真怪,他从前曾因为自己念诗而那样严厉地责骂过自己,如今却催着逼着、一定要让自己念诗了。
他也不是寻常让念诗,却总是突发奇想一个什么主题,跟着就要小胜子念出相关的诗来,且不仅要一首,一定要两首或更多,若是念不出,就要罚跪、跟着又要说许多羞辱的话,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受过罚也翻不了篇,最后仍是要他去将诗找来。
诗找来了,跟着就要小胜子一句一句念给他听,慢慢地念、翻来覆去的念,念上十遍、五十遍、一百遍,念得小胜子自己都觉得头昏脑胀,念得那些美丽的字句变了形状、像张牙舞爪的妖魔一样,反复折磨着小胜子的神经,小洪子却似乎乐在其中。
小胜子不知道他到底是要作甚么,明明是最鄙俗、最厌恶知识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爱上了念诗?
小胜子只知道,从前于自己是放松、是享受、是难得快乐的诗歌,如今却是负担、是苦难、是漫无尽头的折磨。
他很抵触,却无从抵抗,只能依吩咐不停地去搜罗诗句,然后念给小洪子听,慢慢地念、一句一句地念、反反复复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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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在贾母房中养了几日,众人如临大敌、精心侍养,伤处虽仍肿痛、移动不便,精神却已养好了,说笑饮食已是无碍。
他嫌闷,便不愿总在碧纱橱内住着,吵着仍要进园子里去。
王夫人等也怕他淘气扰了贾母休息,便也都劝不如仍旧叫他搬进去休养,如今的时节,园子里的景色明丽疏朗,他那一处又安静,于恢复大是有益,贾母也觉有理,这才允了,只吩咐要小心挪动,不可再伤了。
黛玉和宝钗两个近日感情更是深厚,几乎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也常约着一起去探宝玉。
这日两人相携进到怡红院时,湘云、探春两个正在内室与宝玉说话。
只听湘云笑道:“我这回来,本是在家里想了个新鲜有趣儿的法子、大家好顽的,我心里一万个等不及,只等来了后大家热闹一回,好容易盼到接我来了,偏你又闹出这样的事,当真扫兴。”
宝玉因太医嘱咐了伤处不宜压着,便伏在一只松弹软香的大迎枕上,闻言忙问:“什么法子?”
湘云故意卖关子道:“偏不说与你,你快快地好了便是,到时再论。”
宝玉央告道:“好妹妹,就告诉我知道罢。若真是个好顽的,保不准我心里一喜欢,马上就好了呢。”
湘云笑道:“又来胡说了,哪里又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你是‘孙行者’,便是断手、断脚,也立时能接得起来?若你是这样,挨打也不必哭了,还要那许多太医作甚么?”
湘云说笑几句,瞥见宝玉枕下隐约露出一角书册,趁他不备,伸手便将书抽了出来。
她见是一册《庄子》,便拿在手上,摇头叹道:“我知道你必是又不爱听,可若全由着你胡闹,你又挨打,又惹得我们一起伤心。经过这一回,你总该长进些,要走正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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