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蜡灯误烫鬟婢手,抛珠泪捧羹千金心

此时被人念叨的东宫太子禛钰,正在万寿宫中为上皇侍疾。他本想将贾瑚那个怨鬼给收了,奈何圣寿上皇病笃,他腾不出空来,只能派影卫时刻盯紧贾瑚。

而王君效也在宫中滞留七日了。

宣隆帝神色漠然地问王君效:“朕要给上皇戴孝了吗?”

“上皇服食了过量的五子衍宗丸,召幸贾太妃时卒然昏仆,不省人事,救下来后就口眼歪斜,半身不遂。”

王君效说完上皇的病势,摇头道:“戴孝倒不至于,按方喂药,还能在床上养三四年光景。”

“一代雄主折腰在牡丹花下,只能半死不活地蜗居在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宣隆帝满脸不屑,望向明黄帐中半死不活的父皇,阴恻恻地说:“上皇既然无福消受贾太妃,就让她提前殉葬罢。”

当初禛钰提拔贾太妃,安抚四王八公,本质是“欲望其亡,先让其狂”。

贾太妃也果不负他所望,为了固宠,倚仗上皇之势,先为父亲贾政点了从四品学差,图谋后晋,再勾连大伯贾赦卖官鬻爵,大肆敛财。

明知上皇年事已高,她还谋于床笫,肆行无忌,以至于让上皇半死不活,倒是替他解决了一个绊脚石,从今往后他只需全力以赴,与父皇争龙椅了。

他深知权力使人疯狂,若无智慧手段又贪婪无忌,那就是自取灭亡的下场。上皇如是,贾太妃如是,四王八公亦如是。

自贾太妃被羁押在宗人府后,宫婢在她的寝宫搜罗到不少坤灵丸、暖宫孕子丸、五子衍宗丸。

经查证这些药都来自京城薛家药材铺,论理都是正经助益生育的药,偏偏上皇又贪多无厌,以至于害自己下不了床。

捧着白绫去宗人府的太监无功而返,对宣隆帝说:“贾太妃不肯去,说她月经晚了几日,腹中已有龙嗣。小的不敢擅专,只得先来回禀。”

宣隆帝听了,眼眸微闪,冷笑一声:“她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惨么?”他转念一想,目光越来越沉:“那就叫她再多活一阵子,且看她能不能生出活龙来。”

下晌,在宗人府熬了三天的贾太妃终于被放了出来,她顾不得整理仪容,先去万寿宫上皇床前痛哭了一回,以表忠心。

圣寿上皇于枕上艰难转头,望着年轻的爱妃,口里“嗬嗬”两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此情形,贾元春内心惶悚万分,左手贴在腹部,暗暗祈祷:求老天垂怜,让我怀个孩子罢,唯有这样,我才能活,贾府才能安好。

上皇与贾太妃的事一丝风声都没传出宫去,贾家人浑然不觉末日将临。

翌日清晨,袭人在绛芸轩中哭了一回,宝玉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连句送嫁的吉利话都不说,丢下一句“你好好过罢”抬脚就走了。

袭人一颗悬望的心彻底灰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一顶小轿接走了。

据说纳她为妾的是个俊秀公子,有田产房舍,又是阀门贵胄之家的座上宾,只有一点不好,他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宝玉也没料到,来贾府求纳袭人的竟是琪官蒋玉菡,虽说他抬出太子教令的名头,聘礼就只出了一条红汗巾和一条松花汗巾,而且正是他当日与琪官交换的那两条。顿觉脸面无光,难堪至极。

晴雯也不由唏嘘,表少爷真会杀人诛心,让袭人求富贵得富贵,求佳郎得佳郎,表面上倒也不曾薄她。

只可惜从此终身贱籍,命不由己,就连将来儿女也永无出头之日,这样的“好姻缘”还值得袭人争荣夸耀吗?

袭人前脚悄没声的出了门子,后脚薛姨妈带了薛蟠及宝玉姊妹,一同去王家赴宴了。

晴雯这才想起来,上辈子宝玉自王家吃酒回来后,就被贾环烫伤了脸面,后面又遭了魔魇,遭了大罪。

连累绛芸轩的丫鬟们都吃了一顿挂落。为了避免挨骂,到了黄昏时分,晴雯在怡红院安顿好凤姐,就觑了个空到王夫人院中来。

宝玉正躺在罗汉床上,醉眼微醺地拉着彩霞的手厮闹,而贾环在罗汉床另一侧,正握着笔,一脸不忿地望着他们。

眼见贾环的左手正慢慢地挪向那盏油汪汪的蜡灯。

晴雯见势不妙,一个健步冲上去,伸手护在了宝玉的脸上,热蜡油泼洒下来,都浇在了晴雯的纤指上。

“啊!”虽说晴雯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烫得呼痛起来。

众人都唬了一跳,忙移了戳灯来瞧。王夫人见晴雯满手都是蜡油,而宝玉相安无事,也就不在意了。

只是把贾环骂了两句:“成天慌脚鸡似的。”

宝玉见晴雯的手上烫出一溜燎泡来,心疼得直哭:“了不得了,这双手再不能拿针了……”

晴雯原先还只顾喊疼,一听到不能拿针,一下子惊惶起来,她若不能绣花也就罢了,若是伤了手不能拿银针,就不能给林姑娘针灸治病了。

思及此,她又无比后悔,方才还是太冲动了,早知该用后背去挡的。

麝月忙把晴雯带下去敷药。

吃过晚饭,黛玉心想晴雯也住进了长林园,怡红院又离潇湘馆近,便去怡红院探问凤姐。

正撞见小红过来传话说:“琏二奶奶,晴雯烫伤了手指,做不得活,这两天叫我过来伺候奶奶,等她好了伤,照旧过来。”

黛玉听了,忙命紫鹃提了灯笼,二人坐车赶去绛芸轩见晴雯。

只见晴雯十根手指都涂满了黑黢黢的药,黛玉只当烫得十分厉害,心疼地问:“怎么就烫成这样了?”

宝玉见她来了,忙将前因后果讲了,又心知黛玉癖性喜洁,见不得这情形,摇手让晴雯出去。

哪知黛玉不嫌脏,托住晴雯的手,满眼蓄泪:“疼不疼?可吃过饭了?”

晴雯摇头笑道:“一点儿也不疼,明儿就好了,姑娘别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多美一双手,伤成这个鬼样子。”黛玉叹了一口气,见麝月捧了一碗汤给晴雯吃,忙接过来说:“我来喂你。”

“这怎么行,姑娘是千金小姐,我一个丫鬟怎么能劳动你喂饭呢。”晴雯感动之余,哪好意思真的让黛玉服侍自己呢。

黛玉笑道:“你又不是我的丫鬟,我只当你是姐妹,姐姐受伤了,妹妹喂个饭又值什么。”说着,就舀起汤羹,吹了吹气,送到晴雯嘴边。

晴雯只得张嘴喝汤,望着黛玉痴痴的笑,为了让黛玉少为自己操心,受伤的手得赶紧好起来才行。

“你们这样要好,就像尘隐斋的《双英图》。”宝玉见二人如胶似漆,不由心生羡慕。

尘隐斋,黛玉觉得耳熟,忽然与晴雯对视一眼,这不是甄平安继父的名号吗?

“二哥哥,这位尘隐斋的画作很出名吗?”黛玉偏头问他。

宝玉道:“那当然。尘隐斋先生擅长画人物图,惟妙惟肖,神态活现。”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彩霞过来说:“太太说晴姑娘既伤病了,还是挪出去的好。”

自打老太太升了晴雯的等,奴仆都得称她一声晴姑娘了。即便如此,她也不招王夫人待见。

黛玉听了,撩起眼皮道:“晴雯又不是生了过人的病,什么死规矩,到她头上就一点儿错不得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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