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梅雨季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沈洄比雨还莫名其妙,但是幸好,今天我们分手了。

——记于2014年4月1日,何空山日记。

“扑、扑、扑” 。

沸腾的水汽和白沫不断地喷开锅盖,泡面小锅发出不妙的声音,而它一旁的手机疯狂震动着,“嗡嗡”直叫。

何空山从浴室冲出来,身上裹着浓重的水汽,头发仍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水。

“喂?”

她一边接听,一边赶紧拔了泡面锅的插座。

“何空山?小山老师,您有空接电话了。”

对面人的语气十足轻慢,不等何空山答话,他又与身边人调笑起来。

通话的背景音很嘈杂,澎湃的DJ鼓点混杂着男女嬉闹声令人烦躁。

何空山下意识皱起眉:“江源,没正事我就挂了。”

“别呀,小山老师!陪我聊两句咋了,反正你在家也是休息。”

男人着重强调了“休息”二字,话中戏弄之意溢于言表。

“打电话过来,主要也是想了解您的近况。”

但这话更是无稽之谈。

两个月前,何空山被她的工作室扫地出门、没带走团队一针一线的事,老早就在圈内传开了,没人不把她当笑料。

她也懒得陪他演戏:“奚落我?随便你,但我话费没多少了,要是还有良心,你就给我交点。”

江源似乎被她逗乐了。

“何导,你还是这么幽默。”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但说出的话让何空山挂断电话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我可是个念旧情的人,小山老师误会我了。”

江源语调含笑。

“今晚我做东,专门给你攒了个局,为您牵线搭桥。”

“来不来,你随意。”

“以我俩的交情,你不至于抽不出这点儿时间吧?”

他这话说得很暧昧,而且没等何空山追问,他便率先把电话挂断了。

没过一会儿,江源的助理发过来一个live house的地址。

何空山盯着这串字符发愣。

江源是她合作过的短剧男演员,不过从世俗意义上说,何空山更像是他的伯乐。

毕竟他从横店200一天的群演,到如今坐拥几千万粉丝大网红的发迹之路,就是从何空山把他捧红的那部短剧开始的。

何空山很也了解他——是个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小人。

但在家待业的这两个月内,行内旧交嘘寒问暖不少,可只要她在话间透出一点希望对方帮忙的意愿,多半推辞过后便断联了。

无一例外。

江源竟然是唯一一个主动要帮她的。

理智告诉她别去,可感性又拉着她说:万一呢?

万一江源念及旧情,真能帮她一把呢。

何空山茫然地坐到餐桌旁,抓起筷子,可锅里的泡面早已糊成一团。

电脑机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而AE的渲染进度条莫名卡在57.8%,不上不下,进度两难。

左手不远处放着她高中时第一次获奖拿到的奖杯,右手边的手机突然不断往外弹微信消息,一看全是外卖券和奶茶优惠活动。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电脑主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下定决心了似的站起身,套上了冲锋衣外套。

出门前,家里的猫躺在玻璃窗下的窝里,伴着雨声睡得正香。

何空山伸手呼噜了它一把,轻声说:“妈妈走了,等赚到了窝囊费,一定给你买新罐罐。”

*

桐城的夜生活很丰富,何空山读大学时,偶尔也喜欢跟朋友泡清吧聊聊天。

毕业后这几年到处奔波,这次再来,她才发现曾经爱去的小店全部搬走了。

江源定的live house就在不远处。幸好今晚并没有dress code,酒保听她说有朋友定了卡座,便直接把她放了进去。

场馆内沸腾的鼓点声震得人鼓膜打颤,不少衣着火辣的男男女女站在卡座茶几上,随着舞曲热舞。

何空山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艰难地找到了江源。

男人正在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喝酒,他只瞥了何空山一眼,便继续摇骰子玩游戏。

她原本含着的三分希望瞬间凉了半截。

其他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来回掠过何空山,也有来搭讪的,但语气都不算尊重。

她想坐下,又被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拦住,只好继续形单影只地站在卡座外。

江源把她晾够了,才佯装惊喜,把何空山摁到沙发上坐下。

但旋即又开始挑剔她的穿着。

“这是小山老师求人办事的态度?未免太没诚意了。”

何空山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头发被鲨鱼夹潦草地夹在脑后,鼻梁上架着黑框,不仅素面朝天,额头和下巴上还冒了几颗痘,杵在潮男潮女们中间,确实格格不入。

她勉强维持住微笑,回答道:“是我考虑不周,但今晚的主客…是哪位?”

江源挑眉。

他从前是何空山手底下的演员,见惯了她严厉苛刻的一面,如今见她忍辱负重,委屈求全,难免觉得新鲜。

“别急,我让助理去接了。”

江源老神在在地给她倒了一杯酒。

“你也别干坐着,喝点。”

何空山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便尝出了度数——很高。

她酒量不行,因此没有一口饮尽。

这动作落在江源眼里,男人眼底染上一丝晦暗神色,周身气压地分明低了下来。

但她今晚孤身前来,没有告知其它朋友,所以何空山权当没注意到,又问了一遍。

“主客还没到吗?”

江源不耐烦地回答道:“说了在路上。”

他又试着劝了两次酒,何空山却始终装作听不懂,像跟榆木似的坐在一旁。

江源很快失去了兴致,扭头又跟卡座里的其它人玩闹起来。

这局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小演员,他们都认识何空山,难免眼神异样,不怀好意地反复打量她。

“…还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

“她现在真接不到活儿?”

“何止,三流短片都不找她了。”

他们都无意压低声音,所有议论声字字句句皆落到了何空山的耳里。

她依旧坐得笔直——何空山一路走来,从来没畏惧过闲言碎语,只要有往上走的机会,她死皮赖脸都会抓住,何况这区区两句谩骂声。

但没过一会儿,一个令人意外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时,何空山仅剩的一丝幻想被彻底打碎了。

她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江源攒这个局的意义原来在这儿。

江源远远地看到那人,便起身迎过去。

“臧导,您坐这儿。”

衣着干练的年轻女人却盯着何空山站定了。

她眉心挤出一道川字,语气不善地开口道。

“何空山?你怎么在这儿。”

——拿她作筏子讨好臧景,这就是江源的目的。

她苦笑一声。

“如果我说,我原本也不想来,你信吗?”

*

臧景跟何空山的纠葛,最早要追溯到大学。

她们都毕业于桐城大学编导系,大学四年,所有竞赛、项目、课题,争到最后,多半只剩她俩对打。

毕业后,何空山跟几个同学一起创立工作室,靠拍变装爆红,后来转型短剧,一部登天。

适时臧景正就职于某大MCN,二人又进入了同一赛道,可惜臧景晚她发迹一步,何空山成了横在她眼前的一座大山,始终无法翻越。

现在风水轮流转,何空山被净身出户,臧景却拍出了新的大爆款,成了短剧导演的新一届标杆。

何空山:“好久不见。”

她端起方才一直没喝的酒,敬向被众人包围奉承的臧景,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就要离开。

哪知道被江源一把拦住。

气氛凝滞,众人不坏好意的凝视齐齐地投向她,何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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