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洗礼
他生命的最后十二天异常漫长,在那一方小小的帐篷中,他徒劳地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曾经那些驰骋沙场的回忆足够被这十二天的时间拉扯得模糊破碎,只有腐肉的气息始终萦绕,最终,他在母亲的怀中长眠,他原以为那就是他最后的结局。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他像婴儿一样沉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时,他感到他的灵魂越来越沉,最终落在一个同样温暖的巢穴中,他在这个巢穴重新找回了肢体,慢慢地舒展并努力寻觅着光线与呼吸,有一天,在穿过一个长长的甬道后,他终于重新看见了光,再一次地,他落入臂弯之中,那样的柔软似曾相识,但他知道那并不是母亲。
他死了,但他的灵魂并没有消失,没有升入天堂,也没有堕入地狱。虽然还没有完全学会他身边的人使用的语言(他判断应该是希腊语),但不妨碍他在重见天日后的两个多月中弄清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成为了一个贵族家庭的小儿子,父母双全,有三个姐姐,并且,没有兄弟。
在曾经的记忆里,他已拥有的兄弟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麻烦,想拥有的兄弟更令他痛恨至极,因此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对新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热情和归属感,这是件好事。在只能爬行和吸/吮的婴儿期,他每一天所能做的事情寥寥无几,他的生活是瞪大眼睛在摇篮里看着陌生的侍女来来去去,看到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到黑暗,以及被他的姐姐们当做新鲜的玩具。
他现在已经可以明显地区分他的三个姐姐,尽管她们的希腊名字在他看来仍然非常拗口。在他的姐姐们中,对他最感兴趣的是二姐佐伊,最近三天里,他不止一次被她拿着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织物和器物比划,虽然他没有办法给她任何回应,但佐伊一直对此乐此不疲,将这视为她近期最感兴趣的游戏。
“父亲准备举行多少人的宴会来庆祝我们弟弟的洗礼?”这一天,当佐伊和狄奥多拉再次来到亚历山大的育婴室时,她的言语始终不离开近日最值得她期待的事,“根据我们祖父的洗礼规格,他应该在约旦河的圣水中沐浴,由圣母腰带和真十字架护送,保加利亚、撒拉森和意大利的使节都应该对他跪拜行礼,彰显对帝国继承人的臣服。”
“或许不会有这么隆重。”狄奥多拉道,她看了一眼摇篮中的亚历山大,意外地,她觉得亚历山大也正看着她,从他学会睁开眼睛开始,那双蓝色的、比天空的颜色还要浅透的眼睛时常用一种冰冷锐利的视线扫射着周围,她总觉得这样的眼神不像是孩童,“去往耶路撒冷的道路早已被阻隔,蛮族对我们早就没有昔日的恭敬,而尼基弗鲁斯总管未必会在战争还没有结束时为一个孩子花费几十万诺米斯玛(1),现在最需要金钱的是我们的伯父。”
“但至少应该在十九席宴会厅(2)宴饮,在大竞技场举行赛马比赛,作为紫衣贵族(3),我们应该亲自用金色的锦缎将他托入教堂,所有罗马的贵族的目光都会集中在我们身上!”佐伊的语调不禁上扬,见狄奥多拉仍然对此无动于衷,她不禁在心里暗暗讽刺妹妹的无趣,“也罢,你不用亲自为他浇上圣水,你也不会吸引将军们的关注,为他涂抹圣油、披戴紫袍的仪式如果需要一位皇室成员完成,不是父亲,就只能是我。把父亲的那件紫色斗篷拿来。”
“你要用父亲的斗篷?”狄奥多拉忍不住道,“自从伯父离开后,父亲自己都不会用!”
“他本就是生于紫室的皇室成员,使用紫色的襁褓有何不妥?”佐伊毫不在意道,她真的拿起了一面紫色的斗篷,假装这是洗礼的襁褓,但这个时候,一直十分安静的亚历山大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抓着那件紫斗篷,瞳孔进一步瞪大:
包裹着他的织物很精美,也很硌人,同时伴随着一种类似金属的奇异味道(4),兼之其上刺绣的金线和沉重的宝石,与其近距离接触足以令婴儿感到不适,但真正引他注意的并不是织物,而是它的颜色。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他忽视的事:由于他的活动领地仅限他的摇篮,睁眼看到的也只有头顶的圣像画和四周的廊柱,这使得他对他具体的身份地位并没有准确的判断,但如果他稍稍留心,他会发现服侍他的仆人数量和他姐姐们的服饰显然不会是一个普通贵族家庭所能使用,尤其是这匹被他的二姐随手拿过来的紫色斗篷------在他对希腊人为数不多的了解里,紫色布料的使用仅限他们的皇室。
他成为了希腊的皇室成员,那群摧毁圣像的爱好者,异端教派的守护者,依靠诡计和阴谋苟延残喘的懦夫,潜意识地,他想起了他仅有的打过交道的希腊皇室成员:他不会需要和那位伊萨克·科穆宁(5)称兄道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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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至古罗马时代,罗马贵族们对紫色的崇拜便有所记载,直至今天,“紫袍”仍被视为最高权力的象征,仅有皇帝本人和皇室成员能够使用,马其顿王朝的开国皇帝巴西尔一世更是在《巴西尔法典》中将生产紫色颜料的工艺列为皇室的专属工种。
抛开历史赋予的特殊意义,紫袍本身确实也具有足够的价值令包括君士坦丁八世本人在内的皇室成员对此珍而重之:染制紫袍的原材料是地中海盛产的一种骨螺,死去的骨螺经由海水浸泡和阳光暴晒会逐渐由黄绿转变为深紫,上万只骨螺才能够提取一克的紫色染料。为了强调紫袍的神圣性,巴西尔一世的儿子“智者”利奥六世又在《市政官手册》中规定全身紫袍的使用仅限皇帝、皇后和共治皇帝,其余皇室成员仅能使用镶有紫色花边的白袍。
不论是刚出生的亚历山大,还是佐伊和狄奥多拉,他们显然都没有使用全紫服饰的资格,事实上,就连君士坦丁八世和海伦娜皇后本人都尽可能地避免使用这一特权,他们上次穿戴全身紫袍还是在七年前的那场婚礼上。
真正能够任意使用紫袍的只有一个人,尽管他更偏爱盔甲和军装,从这个角度看,狄奥多拉的谨慎确实不无道理,作为姐姐的佐伊反而显得有些行为轻浮。这其间的微妙关系明白的人不需要过多点拨,不明白的人再如何点拨也没有用处,因此对于这次姐妹之间的小小争执,君士坦丁八世一如既往地没有过多插手,只是告诉仆人一定要注意昂贵衣物的存放和维护,没有允许即便是公主也不能擅自使用。
亚历山大的洗礼虽然不像佐伊期待的那样隆重,但也足够满足她展现自己美貌和风采的心愿,洗礼当天,她身着绣有十字架暗纹的白色紫边丝绸长裙,腰悬十二节黄金珐琅系带,面戴未婚女性的银丝面纱,同时别出心裁地在纱面上洒上磷粉,使得观礼的贵族能够隐约看见她优美的面部轮廓。
她的目的确实达成了,即便身边的狄奥多拉和她穿戴着同样的服饰,但她知道更吸引目光的是她,她也享受着这样的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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