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五章 梦幻泡影
清晨,药师庵内下了一场小雨。
阿幸睁眼时,湿冷的水汽从门缝中钻入,与供奉佛前的宝塔檀香的烟柱相融,水雾沿着金身佛像的衣饰纹路攀缘而上,掩去药师佛的弯垂眉眼,不见菩萨慈悲面目,只见佛前一对楹联。
大千世界,不出一念心性。
百亿劫中,无非刹那光阴。
阿幸看着那副对联,怔了半晌。
静慧师姑端着几个馒头推门而入,见她醒了,紧拧的眉目展出一丝喜色来:“阿苦,你醒了。你之前饿了一天,又情志磨损,以致晕厥,先吃点东西吧……”
阿幸拿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竟难以下咽,抬眼望向静慧师太,问道:“师姑,宋公子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静慧师太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全是责备,又夹杂着一丝心疼:“那一箭透胸而过,若是再偏半寸,就直接要了他的命。你呀,唉……”她顿了顿,看着阿幸苍白的脸色,终究不忍再说重话,指了指一墙之隔的内殿,低声道:“你师父正在为他治伤,具体如何,要等她出来才知道。”
直到雨停,静仪师太方才从内殿出来,阿幸忙迎了上去,问道:“师父,宋公子……他如何了?”一开口,她方觉自己的声音低哑得可怕。
静仪师太眉目间带着一丝疲惫,忧声道:“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人不知何时能醒。”
阿幸面色死灰,跌坐在蒲团之上。
静仪师太知她心内不好受,却忍不住责备道:“公主,你太鲁莽了。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里,但此事急不得,夜奔更是下下之策……”她摇头道:“我曾对你说过,陛下身体不好,也就是一两年的工夫。就算你喜欢宋公子,等到你哥哥继位,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可你这么一闹……”
她愁容满面,不断唉声叹气:“如今这样,只怕牵累宋公子的性命——”
阿幸心内一惊,道:“师父不是说他的命保住了吗?”
静仪师太道:“我这里是能保住,但陛下那边未必,高将军已连夜将此事报知陛下,最迟一两日,宫中就有旨意下来。我之前那番话只是吓唬高将军,叫他不敢妄动,拖延时间。陛下如今年迈,又因为后嗣子孙之事,脾气越发暴戾。如果陛下一怒之下,真要将宋海晏处死,宋家、何家远在天边,又能如之奈何?”
静仪师太眉目低垂,那双因常年修佛而平和的眼睛此刻也布满了深深的忧虑。别的不提,她向来与宋海晏的母亲交好,若宋海晏在此殒命,她又该如何交代?
阿幸膝行两步,在静仪师太面前跪下:“师父,我有个办法可以救下他。我这便修书向陛下请罪,只说是我不愿抄经,便引诱于他,央他同我夜奔。他并无挟我私逃之意,这一切全是我的过错。恳求陛下看在他曾有功于国的份上,饶过他的性命……求师父想办法尽快将请罪书送往宫中……”
静仪师太脸上忧色更深:“如此一来,陛下对你必有重惩……”
阿幸垂泪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陛下再生我的气,总不会杀了我。”
静仪师太深深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阿幸的脸上,眼中闪过无奈:“好吧。”
***
六月,是江南的雨季。
药师庵一连下了七日的雨,雨珠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地上,又化作雨雾,霭霭升腾起来,将万物的界限抹去,连成一片朦胧的灰白,连近处庵堂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几只斑鸠从雨中归来,停在檐下,抖落羽毛上的水。宋海晏屈腿倚坐在廊檐之下,任水汽漫上来,将衣摆浸得潮湿。他的目光落在阿幸曾住的禅房,那里门窗紧闭,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他的手指轻抚胸口的箭伤,任那股隐痛浮上来。
知事堂的大门发出一声喑哑的声响,宋海晏抬头时,见静仪师太撑着一柄青灰纸伞,走了进来。
他站起身,躬身行礼:“师太。”
“阿弥陀佛。”静仪师太回了一个佛礼,道:“宋公子今日能出门走动,想必已是大安了。”
宋海晏道:“托师太妙手,我已无大碍。”
“公子无事便好。”静仪师太面露宽慰之色,道:“另有一事,需告公子知情。公子受箭伤的事,你家中已经知晓。您的胞妹,名讳碧棠的宋家女公子今日已亲自到了庵堂,要接你回庐江,如今正在前殿等候,请公子出去相见。”
宋海晏微微一怔:“碧棠亲自到了?”
静仪师太点头:“您的母亲已经延请了名医到了庐江,她的意思是公子还是回家中养病比较方便。”
宋海晏面露苦笑。他自二月到药师庵养病,却是旧伤已愈,又添新伤,如今已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他转头看向阿幸住过的禅房:“不知临走之前,我能不能再见公主一面?”自他苏醒之后,静仪师太重新将他移回知事堂养伤,然而每日都是静慧师太前来换药照料。隔壁的禅房始终无人居住,他也再没有见过阿幸。
他心知夜奔之后,再难见到阿幸。然而临别在即,他还是希望能再见她一次。
静仪师太轻轻摇头:“此事不行。”
宋海晏:“为何?”
静仪师太道:“上次的事,陛下念你于国有功,又被公主引诱利用,少年人血气方刚,一时把持不住,是以携公主夜奔,此事归根结底,错不在你,才不予追责,允许你自行还家。至于公主,她奉命在庵中修行,却不思清净,反做出羞耻之事。陛下已下令,将她幽禁别处,就算是我也难见一面。”
宋海晏讶然,辩解道:“师太,这其中一定有所误会。公主本无意私逃,是我强行携公主离开——”
静仪师太打断道:“宋公子,事发第二日,公主已经亲自上书请罪,具陈己过,陛下也接受了这样的说辞。事情过去了一个月,一切都已成定论,你怎么想并不重要。你的家人就在外面,等着接你回去,请勿因为公主的事继续在此逗留,于你、于宋家,都毫无裨益。”
宋海晏抬头,见檐外细雨如织,结成一张白色的珠幕,笼盖住天地间的一切,茫茫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捂住胸口,那处尚未愈合的箭伤在此时发作,化作绵密的锐痛,摧人肝肠,痛入心扉。
“公子,切勿心伤,于病情无益……”静仪师太扶着他重新坐下,面露不忍之色,轻声道:“无须担心,她身负大楚国祚。就算有错,陛下也不会杀她。你感觉如何了?”
“我没事……还想求师太一件事。”宋海晏又缓了一会,终于觉得胸口钝痛下去一些。他从身后摸出一支镔铁箭来,折去前端尖锐的箭镞,递给静仪师太。“如果师太有机会见到公主,请将这支箭带给她,再帮我转告她一句话。”
宋海晏收敛温和眉目,脸上又露出少年的桀骜不驯来,坚定道:“请她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会回来带她离开。我不是想想而已,而是准备好了怎么做。我宋海晏既然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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