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晚上十点，贺时一敲门进来。

手里拿着杯芝麻糊。

“喝。”他冷酷无情地说。

温禾嫌弃地推走：“要喝你自己喝。”

贺时一平时健身，吃东西会严格控制糖分和碳水的摄入，不像温禾一样喜欢放糖，做出来的这种健康饮品难喝得要死，完全是折磨人。

他不耐烦地敲了两下桌子：“睡那么晚不怕掉头发？给你打的芝麻核桃糊，对身体好。”

“那我要加糖。”温禾挣扎。

贺时一：“不行，加糖就没用了。芝麻和核桃都是我朋友自己种的，别浪费。”

闻言，温禾叹了口气，认命地握着杯子慢慢喝掉。

看她喝完，贺时一露出“真好，妹妹又健康了些”的满意目光，收杯子走人。

温禾疯狂灌水，差点儿吐出来。

之后做数学题，她总觉得自己的脑子呆呆的，像是被芝麻糊糊住了。

被一道题卡了半小时后，温禾投降一样趴在桌子上。她想给家教老师发消息，又怕时间太晚打扰人家休息。毕竟如果换成她，大晚上收到工作消息，也得烦得抓狂。

敲着笔杆，温禾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一个人来。

楚颂说不定会。

上周周考数学那么难，临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那家伙已经在悠哉悠哉地看窗外的麻雀了，还考了个满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宋江灵那里遗传了太多数学天分的缘故。

温禾吹了吹额前垂落下来的碎发，觉得既然都是邻居了，问楚颂道题应该也不算什么吧。况且他又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作为同学问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脑子里浮现出一系列“三人行必有我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古句，她越想越觉得请教问题这件事是很合理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温禾把题目拍了照片，点开Q/Q。

手指要触碰到对话框的时候，她忽而陷入缄默中。

她幻听了。

听见楚颂若有似无地笑了声，轻飘飘在她耳边说：“这么晚给我发消息？为了跟我搭讪，找题目找得很痛苦吧。”

心脏抽搐了一下，温禾叉掉对话框。

不行，这太恐怖了。

她还不如去网上搜题。

温禾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虚汗，登陆自己平时常用的视频网站进行相关搜索。这大概是个新题，她翻了好久都没能找到相似的。有些题目乍一看一样，仔细辨别就会发现核心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没办法举一反三。

软件里【我的关注】那一栏跳出来很多个红点，温禾点进去看，没看到松野。

他好像很久没有更新了。

温禾点进他的主页，发现他上一个视频的更新时间停留在暑假。

评论区有人逗他。

【日出秋千】：小学生怎么还不更新，上高中被爸妈收手机了？

【别小强小瞧】：该不会是早恋被扔进什么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了吧[斜眼笑/]。

网卡了一下。

温禾下拉刷新，发现【别小强小瞧】那条评论地下多了条“UP主回复”。

【松野】：哥比你自由。

时间一分钟前。

温禾脑子混乱，冒出个新想法。

她或许……可以问问松野？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炫彩大公鸡留下了阴影，温禾突然有点紧张。

她打了好一会儿字，发现靠键盘很难输入一些特殊符号，刚刚拍的那张照片又含有一些她乱写的草稿，纸面不太干净。想了想，她打开笔记软件，一笔一画地抄题。

就像很多次在松野评论区总结笔记一样，她莫名端了点儿少女的架子，把每个笔画都写得很好，不像平时那样放飞自我。写字母“a”的时候还故意写得圆润一些，

检查了几遍，她对自己做作的书写很满意，觉得怎么看都是一份美少女的笔记了。

于是截好图，信心满满地发了过去。

配文：【松野你好，请问你会写这道题吗？】

她咬着指甲等对面回复。

-

楚颂晚上睡了一会儿，快到十点的时候突然被热醒。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他一直在出汗。身上实在是不舒服，他起床去洗澡换个床单再继续睡。

想起来很久没更新视频，趁闲着去网站看看。

那堆在他接手账号之后就一直逗他的无聊大学生像水鬼一样缠着他，视频也不看，三天两头叫他小学生。

他闲着没事儿干，挑了一个回复。

刚要切后台，屏幕上方跳出来一条推送。

【用户8247ttkx向您发来一条新消息……】

这串乱码他怎么好像梦到过？

他点进去。

原来不是梦到过，是那位好学的炫彩大公鸡。

这次对面发来了道题，很诚恳地问他会不会。

楚颂看了眼，的确是道很难的题，他前段时间恰好碰到。没做出来。

后来去问了宋江灵才搞清楚。

感冒身上没什么力气，刚洗完澡又很困。楚颂本来想改天再回，用纸笔把步骤、要点和知识点都标注清楚，但看到对面那圆圆润润的字体，他又突然想起这人在他每个视频底下总结的笔记。

以这位的好学程度来说，不说定会钻牛角尖。

他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发了两条一分钟的语音过去。

温禾以为她的私信已经石沉大海，叹了口气，沮丧地准备明天再战这道题。

沉寂许久的私信页面突然弹出来一条粉色语音框。

又弹出一条。

松野给她发了两条语音。

她垂眸，一双眼睛盯着屏幕眨啊眨。

松野给她发了两条语音！！

放在列表里两三年的特别关注，给她发了两条语音！！！

温禾缓了一会儿，双手合十，期待地放在脸颊边。

轻轻搓了两下，她假装自己已经洗过手表示尊敬，满怀期待地点开语音框。

松野的声音和语气都很平淡，清冷微沉，带着点儿低哑。说话时轻声细语的，温和耐心，稍带一点过了电子设备的沉闷感，平添几分勾人的味道。

全世界似乎只有她能听见他的声音。

温禾耳朵软了。

他说什么来着？

声音好听到有点儿让人听不清内容。

松野的声音很诱人，具有同龄人所不具备的温柔。

以防错过什么重点难点知识点，温禾又听了五遍。

红着耳朵。

松野讲题的逻辑很清晰，提到的知识点还推荐了网站的其他老师，教她搜索哪一个关键词。

温禾一边看题干一边听，在查阅一些资料和知识点，看了一些相关题型后，终于吃透了它。

十分钟后，温禾去洗了把脸。

她看着镜子，轻轻拍，小声告诉自己：“不要脸红呀，人家教你题，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呢。”

-

当晚，她在和安淼、田恬的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温禾：【我认识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温禾：【想跟他交朋友。】

这会儿田恬还没睡，表示疑惑。

田恬：【苗苗你说的是中文吗。】

田恬：【还是说只是一些比较类似中文的语言？】

温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发了句什么样的蠢话，连忙解释。

温禾：【就是网上的一个博主。我关注了他的账号，不认识他本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禾：【但我感觉他应该是个好人。】

温禾：【反正就是……蛮想跟他一起学习的。】

田恬发了个思考的表情，过了会儿，又发了一个思考的表情。

温禾看在眼里，给田恬发了个摸摸头。

温禾：【恬宝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

周一上午，楚颂请了假。

大概是感冒还没好。

温禾偶尔回头传作业本，看到后面空着的桌子还有点儿不习惯。

他桌上堆满了试卷、习题册和本子，都是刚发下来的。

靠窗的同学没有关窗户，一阵风吹来卷了几张落在过道里。

温禾帮他捡起来，整理好放进他书柜里。

作为邻居，又是父母互相认识的关系，于情于理好像她都得帮他收一收。

昨天吃饭的时候看着也没那么严重，怎么今天学都上不了了？

楚颂只请了一个上午，下午就回了学校。

他从温禾课桌旁边经过的时候，温禾看到他手上还贴着医用胶带，隐约可以窥见下面的青紫。

离上课时间还有三分钟，席丽娟慢悠悠地走进教室，坐在讲台前：“练习册拿出来一下，这节课讲题。”

楚颂看着空荡荡的桌子一片茫然，问旁边的张弛：“练习册不是没发吗？”

“发了，早上发的。”张弛也跟着看了眼他干净的桌面，突然想起，“哦，我早上看到学霸帮你收了一下。”

温禾正埋头写题。

感觉肩膀被人碰了两下，她还以为是江奈。

回头，她跟楚颂对上视线。

他的夏季校服外面套了件秋季外套，没拉拉链，随意披着，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凌厉感。

温禾想起席丽娟说的练习册，大概猜到他要问什么，指了指教室后面：“在你书柜里。”

她心想要是她都这么团结友爱了他还嘴欠的话，她以后就在他书上画乌龟。

出乎意料地，楚颂什么别的话都没说，就扔了句“谢了”过来。

太阳跟打西边出来一样。

还真是病了。

-

一中放月假那天，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打响，高一教学楼就狂欢起来。

芜城的九月，教学楼外的爬山虎仍是苍翠的绿色。

温禾去二班门口等夏星泽。

以前她和安淼、田恬在家里玩儿，通常也会把夏星泽叫来一起，但这周夏星泽奶奶生日，他得去趟隔壁市，所以一会儿去校门口碰个面就走。

两人走到校门口，远远看见不远处脚边放着行李箱，穿着景兰校服的安淼和田恬。

她们站在一棵银杏树下。

田恬坐在黑色行李箱上，插着耳机，手揣在白色棒球服兜里，目光随意往一中校门口的人流里瞥。

她身边的安淼显然没有管那么多，她笃定温禾找她们比较方便，因此只抬头看着头顶的银杏树。

九月的银杏树叶已经开始由绿转黄，树梢里葡萄一样一串一串挂着的银杏果变成鲜嫩欲滴的橙黄色，格外好看。

安淼推了推树干，有银杏叶子落下来，她跳起来接了一片，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夹进书里。

田恬目光看过来时，温禾及时抓住夏星泽的手肘，让他举高了跟她挥手示意。

刚一碰面，安淼就扑了过来。

“禾禾！我想死你了！”

温禾同样激动：“我也好想你们！”

田恬的头发比暑假时长了些，绑成两个松松散散的低麻花辫子。

她比安淼沉稳一点，拉着温禾的手轻轻晃。

夏星泽“哼哼”两声，自觉接过安淼手里的白色行李箱：“什么意思，不想我是吧？”

安淼：“欸，你不是禾禾的陪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