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世子如玉
双脚站在柔软的沙滩上。沙粒细腻可感。
星时诧异，这是什么？
他缓缓抬头，是日光初绽的海滩，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身着银白色铠甲，头戴半盔的士兵对他伸出手。
星时一惊，赶忙摸摸自己的脸，似是完全的，他双眸放大，双手颤抖，飞着奔过去……
诶？我竟然会跑吗？这是……腿？！
他被这一念头刹住脚步，与那人只一身之隔，想要伸手回握，可用尽全力只能半伸，二人之间似乎有道血色深渊相隔，不能相触。
“……我……我不能……我已经与别人……发过婚誓了……”星时心里剧烈颤动，连带着整个人都抖起来，他垂头看着脚下深渊极哀痛，心都要劈成两半，“对不起……”
听得那人开口，“哦，那是很遗憾了。”
“诶？”
这声音分外耳熟，星时刚想抬头看，深渊却极速扩大，血色包裹了他，将他狠狠跌落。
自己被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白色的砖石上，身上极沉，想挣扎起身，可是分外艰难。
转头四顾，是那天盟誓的宫殿。周围还有还多人盛装观礼。
一旁一个术士近前来，拿着一火光的长锏对着地上的星时就是一顿猛劈，力道之大频率之高，让星时都来不及叫喊。
整个身子无力瘫倒，地上鲜血横流，间隙见，他不禁惨叫一声，只听得那行刑的人立时怒斥，“闭上你的嘴！邻居还要睡觉！”
什……什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星时不停摇头，汗水涔涔，终是醒了过来。
努力睁开眼睛，屋子内日光和煦，暗色木制天花板上有浅蓝色花纹的画。屋内此时并无旁人，自己正安静躺在房间中间的重席上，席上有毛，日光轻洒，暖暖。
应是开了窗，有阵阵带着正午热意的微风吹过，好像洋流一样。
星时举手看看，见雪白匀称的双臂反射着柔光……
骨头？！我的骨头呢？
他用力坐起，搓搓手臂又环抱半身，自己竟然还披着件白色的绸衣。
没有了，骨头和腐肉没有了……是副完好的上身！
星时惊得不敢相信，撸起袖子，抱着自己曾经腐烂的胳膊狠狠咬下。
疼，是真肉！
一丝液体从嘴边流出。
星时看着，这回是鲜红色的。
忙不迭擦了血，再去摸自己的脸，脸上外露的骨头也没有了，是张平滑的脸，上面都好好生着肉。
眼睛也是完好的。
踢开身上盖着的锦衾，这一望，眼泪都要下来了。
可是。
“尾巴……我……我的……尾巴没有了啊——”星时用力捂嘴，不让自己大嚎出声。
那可是他在海里横着走的资本啊！
“但是你多了双腿啊～还很健康！”
熟悉的声音传来，星时一怔望了过去，不是小火还是何人。
火焰的形体更鲜艳明显了。
太好了，你没事。
看着星时眼中噙泪，小火不禁好笑，“有失必有得嘛！恭喜你化身成功！以后也是个响当当的岸上人了！”
星时忍泪撇嘴，打量了下四周，左侧立一大花鸟屏风，其余都是些叫不上名的用具摆设，孤独感顿时袭遍全身。
“没事，”小火善解人意，拍上了星时的肩膀，“以后我慢慢教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星时看着小火的手，肩上传来微微的触感，怎么会……？
明明之前只如幻影，碰不到的。
“啊……这个，”小火见状一缩手，“我也觉得奇怪，我试了，好像只能碰到你，虽然触感不是很真吧……”
星时单手拍脸，遮住了面容，一时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小火正狐疑要凑近去看时，冷不丁右脸上挨一猛击。
“太好了，终于能打到了。”星时笑了。
他的气力不小，小火被打出一米开外。
“你这破鱼！”小火捂着单眼，挣起身子照着星时的肚子飞起就是一脚，怒道，“岸上打人不打脸，你知不知道？！”
星时吃痛抱腹，笑得更是开怀，低着头哎呦好几声。
莫不是自己踢重了？小火收了手，有点犹豫要不要安抚一下。
“没事……”星时笑得厉害，“我就是有点饿。你别管我。”
“也是，你都五天没吃饭了。”小火细数，算上提前禁食，外加昏沉两天，“别人早就醒了……就你睡得跟个猪似的……”
星时想起什么，四周翻翻，见那个金色物什已不见了踪影，忙又问，“那个公主……她平安无事吗？”
“诶，”小火叹息，此鱼光想着别人，“人家好着呢，没伤也没残，你听……”
星时侧耳细听，窗外远方传来嗡嗡的声音和小孩子的欢笑声。
见星时不解，小火解释，“那是空竹的声音，她在院子那头逗小孩儿玩。”
说来那个小孩儿能看见小火时，着实把小火吓了一激灵。明哲保身，好说歹说才骗那孩子说，人鱼世子法力高强，灵魂比较特别，且世子初来乍到比较害羞，让他千万别声张，日后定会感恩报答。
孩子很乖就应承了。
只是有那小孩在附近，小火就不敢再到处肆意游荡，只得在星时附近乖乖扮成他的灵魂。
“……是小豆子。”星时喃喃道。
“你说谁？”这回轮到小火疑惑。
星时困窘，不好意思和小火说自己趁他不在使了魅惑术打探情报，垂眸不语。
“呃。”星时蹙眉，一时饥饿更甚，腹中哀鸣。
正此时，窗外飞来一只白鸽，落在重席不远不近的地方，日光照着，毛色闪耀。
星时盯着那飞鸟出神，轻声问，“小火，你们岸上人吃鸽子吗？”
“吃是吃，但……”
话音未落，只见星时一个猛扑就去抓那鸽子。
鸽子翅膀扑扇，利落逃脱魔爪，还是落在附近，似乎并不怕人。
“不是这样吃的！星时你别硬抓啊！”
他们人鱼族饿了，是会在大海里随意捕鱼的。
见星时动作踉跄，“身残志坚”地借着屏风站了起来，又要去扑那鸽子。
“星时！你先学会走路再捕猎行吗？！你小心点——！”
眼见那鸽子就要飞到窗边。
“星时危险！不要！这里很高！”小火惊呼，这是三层阁楼，高度有十米不止。
在鸽子即将飞出阁楼的一刹那，星时的右手抓住了鸽子的翅膀，另一手撑着窗边的围栏，回头对着小火得意笑了。
万幸！小火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呀——！”阁楼那侧来了人，见这一幕发出一声惊叫，手上水盆器皿摔了一地。
星时一惊，想要后退，栏杆竟连带着被一把握碎，整个人向外倒去。
小火忙扑去拽，但作用甚小，滑脱了手，星时只能看着他大惊失色、渐渐变小的脸。
下落，这是陆地，会下落。
星时空中迅速翻了个身，想要护住后脑，紧闭双眼，希望膝盖先着地。
一阵疾风，像是有什么鸟类袭来。没有想象中与大地的猛烈撞击，星时只感觉自己被一双手臂环住，一个回旋，稳接在怀中。
星时心跳很快，慢慢睁开双眼。
苏莫望着怀中人，不由得看呆了。
以前从来不懂的诗词歌赋，她此时全懂了。
什么是高山艳雪、皓玉凝脂。
什么叫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什么是芙蓉不及美人妆、美目扬兮、清扬婉兮。
星时原先的灰蓝色的长发已全变成黑色，只头顶还留着几缕原先的发色昭示其主人不一般的身份来历，使其人之美越显亲近温厚，不似其他人鱼，妖冶逼人却拒人于千里。
虽早有预料，但远超想象。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苏莫出口只是一声轻叹，“好美啊……”
烽火戏诸侯，她懂了。
为求甄氏而攻邺城，她懂了。
这是可以引发或止息战争级别的美貌。
不似之前憔悴如鬼，此时怀中人的气色甚至比她还好，白里透红，粉雕玉琢。
怪不得人鱼王那么小气，除了海长城和航运，什么聘礼都不给。
绝代有佳人，一颦一笑千金重。
星时看见苏莫也是震撼。
她怎么能这么快？明明刚刚还在院子那头，这距离少说也得有二三十米，难道是我之前听错了吗？
此时对方的目光正直直贴在他脸上。
阿木说过，他们主人酷爱收集美色。当时星时只觉得，那好，更容易控制了。
那目光闪烁久久不曾移开，星时却意外不觉得厌烦。
溢美之词他从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是被咬伤后在海洞里自我囚禁的五年也让他倍感孤寂和失落。
那一声轻叹似乎是一个“刑满释放”的讯号，终于，又可以放心地被人看见了。
深得安慰。
想到这世子曾假扮“大虫子”狂吼着让苏莫不要碰他，苏莫不禁又勾起一丝笑意，原来如此，这样才合理嘛。
星时又见这笑容，目瞪口呆，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不住打颤，只好扭过头去不再对视，双颊微微泛红。
为什么偏偏……会这么像呢？他双眉微蹙，神情伤感，胸口攥得生疼。
小火从楼上飞下，刚刚一切发生太快，他也吓得闭了眼，没看见这公主是怎么闪现的，好在星时没摔着。
只是此时他共鸣着星时的反应也是满心疑惑，这家伙究竟怎么了？
苏莫察觉怀中人状态不对，细摸这触感也过于温软，往下一瞥，立刻别过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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