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那个晚上,清点完从老家带回的各种特产后,顾明远拿出一袋糍粑和红薯,准备送给楼下的钟德君。因为钟德君最近和堂妹吴雅洁闹腾得厉害,吴雅娟老大不高兴不情愿给钟德君。顾明远不顾吴雅娟的反对,执意拎着东西来到楼下。
推开钟德君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泡面味扑面而来。钟德君一个人瘫坐在地上,面前散落着半瓶白酒和几个吃剩的牛肉干包装袋。屋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模糊地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显得格外落寞和冷清。
“怎么?老婆又回娘家了?”顾明远蹲下身,从桌底拽出那个老旧的电炉盘。
“爱回不回!”钟德君仰头灌了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也懒得去擦。
电阻丝渐渐泛红,顾明远将糍粑仔细地串在筷子上。焦香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暂时盖过了那令人不适的酒气。
“肯定是你小子又在外面拈花惹草,把雅洁给气跑了吧?”顾明远递过烤得金黄的糍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眼神里却透着关切。
钟德君咬了一大口焦香的糍粑,烫得满嘴呵气,含糊不清地嚷道:“他妈的都四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跑就跑了呗。”话虽如此,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却没逃过顾明远的眼睛。
顾明远突然起身夺回剩下的糍粑,作势要往垃圾桶里扔:“我可告诉你,戏演多了,小心砸了饭碗。”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德君,雅洁除了嘴巴厉害些,这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就因为孩子的事,你们就这样隔三差五地闹腾?”
昏黄的灯光下,顾明远的眉头紧锁,语气愈发恳切:“外面的花花草草再好,能给你一个家吗?能在你喝得烂醉时给你煮醒酒汤吗?德君,听我一句劝,好好把雅洁接回来,两个人正经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钟德君酒意醒了大半。他望着眼前这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和愧疚。他何尝不知道顾明远这是真心为自己好?他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酒瓶,良久才叹了口气:“好吧,你是墨索里尼,总是有理”,作为回报,他给顾明远透露了教工宿舍楼即将动工的消息。
顾明远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中,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吴雅娟。他推开门的动作都带着几分轻快,连那吱呀作响的门轴声此刻在他耳中都变得悦耳起来。
吴雅娟正在轻轻拍着摇床里的安安哄她睡觉。顾明远的兴奋表达似乎并没有引起她的激动。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在逼仄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有什么好激动的?不过是准备打工而已。这破屋子,咱们至少还得熬上两年。"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顾明远心头,方才还熠熠生辉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女儿安安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衬得这狭小的空间越发寂静得让人窒息。
两个礼拜后的一个傍晚,二姐顾小满忽然从乡下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做通了婆婆的工作,自己可以来武汉帮忙照看侄女安安。
顾明远高兴得手中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在砧板上,清脆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哄孩子的吴雅娟。
当听说顾小满能够来武汉,吴雅娟脸上浮起了喜色。最近,方姨家里出了点事急着赶回老家,母亲万素琴血压很不稳定,谁来照看女儿安安便是摆在这对夫妻面前的头等问题。现在,顾小满总算可以成行,这无异于给两人卸掉了心头之患。只高兴了片刻,吴雅娟忽然叹了口气:“来了住哪儿呀?”
顾明远环顾这个由库房改成的蜗居,拢共也不过十六平方米,逼仄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物什,折叠餐桌支开后连转身都觉得困难。眼前的景象,让顾明远有些头皮发麻。
吴雅娟咬着嘴唇说道:“要不...让你二姐暂住我爸妈那儿?”
“妈现在血压高得都有些神经衰弱,这怎么行呢。要不将就挤一下?德君说宿舍楼建设进度挺快的。”
“净听他瞎忽悠,再怎么快也得一年半载的。这么小的地方住四个人,怎么挤?”吴雅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顿了片刻看着顾明远说道:“雅洁在总务,对学校房产的信息掌握得多,要不我们问问她去?”
事不宜迟,两人也顾不上正在熟睡的女儿,一路小跑赶到了顾明远的教研室,抄起电话给吴雅洁打了过去。这一打不要紧,吴雅洁那边还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正准备明天上班告诉你呢。外语系一对夫妻马上出国,学校要求他们将现在的一室一厅腾退出来。”
吴雅娟原本黯淡的眼神却骤然亮了起来,仿佛在茫茫黑夜中突然看到了一线曙光。顾明远得知这个消息后,一时也有些恍惚,仿佛沙漠中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逼仄的房间里,先前沉重的氛围在这一刻被悄然打破。
高兴过后,顾明远忽然问道:“现在粥少僧多,我们能拿得到吗?”
“我就不喜欢你关键时不自信的样子。你是破格副教授啊,怎么就不能?”
“这和自信不自信没关系。去年破格了五位,这你是知道的,凭什么只给我们?”
顾明远这样一说,吴雅娟刚才的兴奋劲顿时萎靡了下去,眸中的光彩也黯淡了几分。低头思忖片刻,忽然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目光再次如火炬般明亮起来:“对了,干脆让我爸出面。只要他打个招呼,这事肯定能成!”
“别找你爸。”顾明远遽然打断她,语气又快又急,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般。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混合着自尊、敏感和抗拒的复杂情绪:“破格提拔副教授的事,那些人背地里说得有多难听,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明远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说什么我顾明远一切都是靠着老丈人的面子。这次若是再让你爸出面,岂不是坐实了这些闲话?”
他转过身去,目光落在窗外,声音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我宁愿继续住在这个库房里,也不想再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我是靠着岳父才有的今天。雅娟,你能明白吗?”他的话又急又重,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头许久的郁结一吐为快。房间里一时静默无声,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哎呀,你管这么多干嘛。是自尊心只要还是房子重要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清高。有这么好的老爸不用,傻呀?”吴雅娟激动起来,说话如同机关枪似喷出火花。
顾明远敏感的神经被吴雅娟的话刺激得刺啦作响,他重重地将钥匙串砸在鞋柜上,声音像是炸开的炮竹:“都四年了,破格副教授他们说我是吴家女婿,做教研室主任他们说有老丈人打招呼。你还嫌我被人编排得不够吗?告诉你,我顾明远不愿意靠着别人谋取什么功名利禄,你懂不懂?”
吴雅娟没料到顾明远会发出如此大的无名之火,一时被他的气势慑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钟德君他手里提着的一箱“娃哈哈”走了进来。吴雅娟抱起安安回头就走,甩下一句:“你可别指望我去劝雅洁,你们的事我管不了!”
顾明远尴尬地搓着手,给钟德君使着眼色。钟德君却笑嘻嘻地说道:“雅娟你想多啦。我过来是给你们送好消息的。”
吴雅娟停下脚步回头狐疑地看着钟德君:“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钟德君得意地将刚才陪孟超喝酒时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夫妇二人。
顾明远苦笑出声来:“这算什么好消息,你夫人刚才已经告诉我们啦。”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顾明远看了吴雅娟一眼,赌气地说道:“她不是有个好爸爸的嘛。”
钟德君知道顾明远自尊心极强,素来对吴若甫的帮衬很是反感,便拍了拍自己日益涨大的啤酒肚说道:“这事不需要动用老爷子的。可以找其他人呀。”
顾明远知道他的脑瓜活络,赶紧将他按在小凳子上催问。吴雅娟态度重新将安安放进摇椅,主动给钟德君倒了一杯白开水。
“你们知道吗,老梅梅大镛也在打这套房子的主意呢。”钟德君的话让夫妻二人一下子又沉到了水里。
“不对呀,我记得梅教授不是有房吗?”顾明远声音陡然提高。
钟德君冷笑:“人家儿子马上结婚。他是想为儿子弄一套房子的。他和许书记什么关系,你们应该是清楚的吧?”
吴雅娟有些着急:“那怎么办呀?”
顾明远说出了总务处长朱政华的名字。钟德君嗤笑了一声:“他是个老滑头,找他屁用。要找就得找能够拍板的人呀。”
“谁能拍板?”
吴雅娟脱口而出:“孟超分管总务,应该可以。”
“还是雅娟明白。”钟德君趁机拍了一下吴雅娟的马屁,顺带出一句请她帮忙将滞留娘家不归的堂妹劝回来,吴雅娟翻了个白眼:“先不说这个。你就告诉我们怎么能够让孟超点头。”
钟德君点子多,叽哩哇啦讲了一通自己的主意。
虽然十分的不情愿,顾明远下班后还是被吴雅娟强行拉进了中南商场。烟酒柜里"黄鹤楼1916"香烟的金色包装在射灯下闪着刺眼的光。看到价签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顾明远的胃里像坠了块生铁,指节猛地僵住——这几乎相当于他几十节的课时费。吴雅娟心疼得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臂,催着他赶紧下决心。最终,顾明远挪开眼,向服务员指向了旁边中档的"黄鹤楼"。吴雅娟见的场面多,觉得两条烟很难打动孟超,便自作主张又要了两瓶"白云边"。
结账时,收银机的声响像是鞭子不停地抽打夫妻二人的心。
两人从钟德君那里打听到了孟超今晚没有应酬的消息,决定立即采取行动。
暮色渐沉,两人像即将行窃的盗贼,屏住声息蛰伏在房间里等待出门的时间。筒子楼里各家炒菜声、电视声、小孩哭闹声混成一片,对夫妻二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看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吴雅娟不停催促早点出门,顾明远站在窗口侧耳听了半天后说道:“下面还有不少人在散步呢,要不...再等等?”
吴雅娟甩开他的手,目光坚毅得让顾明远心惊:“等什么?再等下去,只怕梅大镛的儿子已经住进了咱们的房子。”说罢,将装有烟酒的帆布包挂在了顾明远的肩上。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肖志阳尖细的嗓门盘旋着上升,吓得夫妻二人慌不择路退回屋内。顾明远后背紧贴门板,听见自己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又过了半天,确信楼梯没有动静后,两人这才蹑手蹑脚出了门。
月光被竹林撕割得支离破碎。两人像做贼般贴着墙根潜行,帆布包蹭过灌木丛沙沙作响,吓得他差点脱手。刚摸到孟超家楼下,二楼突然爆发的开门声惊得他膝盖发软,条件反射蹲下系鞋带时,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根本捉不住鞋带。到达孟超家所在的五楼时,顾明远的衬衫已经湿透,黏在背上像层冰冷的第二层皮肤。
看清来人,孟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当顾明远下意识护住鼓胀的背包时,孟超嘴角动了动,故意提高音量说道:"哎哟,是雅娟你们呀。"
那是说给正在里屋的老婆韩梅听的。韩梅顶着面膜走了出来,看见是校长女儿,赶紧"刺啦"一声撕掉面膜:“雅娟可是稀客啊”,说罢,韩梅亲热地挽住吴雅娟,却明显感觉对方手臂肌肉紧绷。
顾明远盯着茶几上的水渍圈,吞吞吐吐说出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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