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晞的声音，周聿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滞了滞。
他抬眼望向林晞，乌黑的眼睛里露出无措，手掌下意识地呼噜了几下头顶飞翘的发丝。
“你这个时间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晞一笑，问：“忙吗？不忙，一会陪我去吃个饭？”
周聿顿了顿，犹豫道：“早饭还是午饭？”
早饭还是午饭？林晞来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按她的时间计划，如果周末在家，这个点应该已经到了备菜和准备午餐的时间了，就算是出门和朋友吃饭，也该到了预备出发的时候了。
在这个时间点为这种问题纠结，她还真是前所未有。
林晞想了想，决定把问题抛回给还在原地连连打哈欠的周聿：“按你的习惯来吧。”
周聿看了眼自己身上陈旧但舒适的棉质家居服，他昨天晚上回家，心烦意乱，连刷了三套物理试卷才睡，按他的习惯，这个时间他应该还裹在被子里睡觉才对。
少吃一顿早饭，还少花一顿的钱呢。
其实早在他离开林韵家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林晞或许会来找他，可他没想到林晞来得这么快。
周聿抬手锤了锤自己一片混沌的脑壳，经历了艰难的清醒过后，林晞明媚的身影总算在他的眼眸里清明立体起来。
她今天穿得很简洁大方，没有像平时一样搭配衬衫、风衣等颇具成熟风韵的款式，反而选择了相当普通的卫衣和长裤，披肩的长发半扎，在映入眼帘的瞬间揭露出午间明亮的阳光。
“还是午饭吧，早饭……太晚了。”
周聿嘴上不在意地随口回应，低头却不自觉审视起自己的穿着和生活，好像和她比起来，他的一切都乱糟糟的，像一团扯不开的麻团，把人缠绕在里边，找不到尽头与出口。
林晞淡淡点了下头，见他在原地不动，问：“你准备穿成这样出门？”
周聿七拐八拐的思路顿时收回：“当然不是……你等我一会，我去换衣服。”
砰的一声，门关了。
林晞顿在门前，无可奈何地扬了扬唇角，耐心地在门前等了几分钟。
等周聿再出现时，头发也梳好了，衣服也换过了，风一吹，他身上残留的薄荷牙膏味清晰可闻。他依然穿着昨晚见过的同款黑色卫衣，不同的点，是卫衣上的字母换了，由S变成了A。
林晞的目光在他黑压压的衣服上停留了须臾，设计师的职业素养让她不得不在心里嘀咕，设计出这个系列的设计师可真会取巧，相同的版型换了个字母，居然就成了件新衣服。
也不知周聿怎么想的。
心里念叨归念叨，这种容易让人难堪的话林晞肯定不会嘴上说，她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了句：“喜欢吃面吗？”
周聿：“面？”
林晞点点头，笑说：“过去汇宁苑前边这条街，有家汤面馆，店不大，但味道不错，我之前和朋友去过，想不想尝尝？”
“好，走吧。”周聿的表情回归平淡，对他来说，食物的作用只是果腹，吃的内容并不太重要，就算林晞当下改口，转头要去干啃馒头，他也会乖乖跟在她身后，绝不多说一个字。
面馆离得不远，开车反而麻烦，林晞一想，还是决定步行过去。
南城秋日，道路两边的叶子纷纷扬扬地掉落，在正午烈阳的照射里落下斑驳的痕迹。
阳光把周聿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晞走在人行道上，目光时不时便会落到那道修长的灰影上，稍一侧脸，他的双眼在错落的光影里发散出淡淡的光，漆黑的眼珠仿佛水光浸透的黑石，彰显出少年勃然的生命力。
林晞随意望向他时，他有时在看天，有时在看地，百无聊赖地走，可林晞转过头来望不见他时，周聿却一直在看那个她鲜少注意过的，明媚动人的自己。
到面馆时，刚过了十一点，像她说的那样，这家店店面挺小，但好在人不多，林晞进门找店员点了两碗他们家的招牌鸡汤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她微笑说：“你别看这家店名不见经传，可他们家的面做得很地道，鸡汤的火候也把握得正好，你一会试试，要是喜欢可以以后再来。”
周聿望了林晞一眼，而后垂下眸：“家教的工作我辞了，事情的真相我也和敏敏的妈妈说清楚了，我以后不会再去给敏敏补习了。”
“什么？”林晞一愣。她万万没想到，周聿沉默了一路，开口第一句就让她无言以对。
“我承认，我为了自己的目的，骗了敏敏和她妈妈，但我以后不会了。”
林晞：“你辞了这份工作，缺的钱怎么办？”她虽然还没搞明白周聿背后隐藏的秘密，但有件一件事，她十分确定，那就是到目前为止，周聿很缺钱。
周聿停滞了一下：“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缺钱。”
林晞眉心微皱：“你确定吗？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真的不擅长撒谎，尤其在林晞面前。周聿匆匆看了她一眼，又把头埋了下去，浓密柔顺的黑发与纯黑的卫衣几乎融为一体。
林晞浅浅叹了口气，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想过因为你给敏敏补习的事情怪你。可是周聿，问题发生了就要解决，如果你真的缺钱，当务之急不是辞不辞工作，而是想清楚怎么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就像上次在医院那样。”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邻居。”
林晞淡笑了声：“我可不觉得我们只是邻居。比起邻居，你不觉得我们更像是朋友？虽然年纪上差得是有点多，但这也不妨碍。”
周聿看向她的眼神透露出复杂，“如果你真的帮了我，可能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为什么？”林晞不解，“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这没关系的，人都有缺点的，如果像花瓶一样完美无瑕，岂不是一推就倒、一倒就碎？朋友嘛，包容是第一课。”
周聿凝视着她秀丽温和的眉眼，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伫立了一只不倒翁，摇摇晃晃了不知多久，此时此刻无限地倾向林晞的方向。
她在为他考虑，他如果继续隐瞒下去，她会不会因此着急？
可他的家……
周聿的手心渗出层薄汗，即便是在秋高气爽的日子，胸腔里来回的拉扯也催生了身体的焦躁。
不倒翁越摇越快，像一只没有利刃的陀螺，飞速转动。
终于，耳边“啪”的一声，周聿的思绪瞬时打断。
店员端上来了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微笑说：“两位慢用。”
林晞递给他一双筷子：“不想说就不说了，先吃饭吧。”
周聿愣愣地接过筷子，塞了几根面进嘴里，面条筋道，鸡汤浓醇，在这家温馨的小店里散发出难得的烟火气。
可周聿食之无味，他的心脏乱如麻团。林晞这时也不再看他，只自顾自低头吃面。她吃饭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文雅温吞，可周聿莫名从里边感觉出几分烦恼。
他忽然有些怨自己，是他给她带去了不该有的忧虑。
“我——”周聿沉下一口气，“我爸妈——”
林晞刚抬起眼，周聿手边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仿佛在催命。
周聿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脸色一变，挂了。可下一秒，同样的号码又打了过来，嗡嗡震个没完。
林晞：“不接吗？”
周聿拿上手机：“我出去一下。”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去了门外。
林晞没等到他再回来，微信上同时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周聿：「谢谢你和我一起吃饭，我临时有事，先走了。」
还有一条来自陈年：「你发过来的离婚协议我看了，一会有空吗？小区门口的咖啡厅，我们谈谈。」
林晞看着眼前还在冒热气的两碗面，对陈年回了简单的一个字：「好。」
到了下午和陈年约定好的时间，林晞准时出现在了咖啡厅，靠窗的位置，陈年安静坐在那里，手边放了几份白纸黑字的文件，纸张顶端的文字不乏“离婚”的字眼。
他见林晞过来，无声一笑，把提前点好的一杯澳白推到了她面前。
林晞坐在他对面，半天不吭声，他们俩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心照不宣地一言不发，直到温热的澳白咖啡失去了它本来的温度，落入冰霜般的寒凉里。
“没什么意见的话，就把字签了吧。”还是林晞开了口。
陈年张了张嘴，又问了一遍那晚的问题：“你还爱我的，对吗？”
林晞笑了，仿佛陈年刚刚说的是什么绝顶好笑的笑话：“这个时候，你纠结这种问题，有意思吗？”
林晞是个脾气性格极为温和的人，鲜少有这样嘲讽般的语气。窗前半拉的百叶窗下，阳光星星点点漏下在她秀丽柔和的脸庞上，无比昳丽。
陈年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了又停，低哑着嗓子：“有意思，当然有意思。只要你还爱我，我也还爱你，我们就没必要离婚，这些协议，都只是无用的废纸。”
林晞沉下语气：“那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爱你了，甚至可以说，你和我之间，没有必要侮辱爱这个字。”
陈年也笑了，他面对林晞近乎鄙夷的神色，边笑边点头：“我都快忘了，你还有这么一面呢。”
到了这一刻，陈年才从不堪回首的过往里察觉，他当初能在人群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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