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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辰时开早课,每日赴监念书也并非易事。
眼看离辰时不过两刻了,崔凌寒仍赖床不起。
书童伺候着他穿上衣衫,崔凌寒懒洋洋揉着眼睛洗漱。
崔夫人早已准备好了膳食,给儿子盛了一碗茯苓牛乳粥,低声道:“你父亲嘱咐了,让你们兄弟二人一起坐马车去国子监上早课,那位可是早早起来了,你快些用膳,别事事都输给他!”
以崔家的财力和地位,多少马车都能买得起,多少车夫都能雇得起。
但如今皇帝节俭,国舅爷都裁撤了马车,崔家也不敢多用。
再说崔家兄弟本就都是国子监的监生,若是分头坐马车,传出去倒显得家宅不和。
崔凌寒无精打采,烦不胜烦:“我才不和他同坐一车呢,满长安谁不知晓他有疯病,我若和他同进同出,日后如何和同窗相处?”
崔夫人无奈道:“还不是你爹,非要说分开去学堂显得家宅不和,他左右是个疯子,何必非要和他装作兄弟情深……”
崔夫人还要再说,立在她身侧的婢女轻咳一声。
崔夫人抬眸。
崔融立在门前,少年芝兰玉树,眉眼清隽。
一身国子监生员的月白色圆领袍,旁人穿上是书生,他一上身,却多出清寒之气。
崔夫人勉强笑了笑,道:“凌寒这就起来了,等他一起走吧。”
崔融抬眸道:“不必,路程不远,我自步行过去,车子留给凌寒就好。”
说罢,他从容拱手,离开。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崔凌寒才吃罢早膳。
“快迟了快迟了……”崔凌寒换好衣衫,匆匆跑出来,坐上马车催促马夫:“快开快开。”
崔凌寒抬眸,正好碰到了一脸阴沉的父亲。
看到儿子慌慌张张的模样,崔书京就不由来气:“我恰好路过国子监,你兄长步行,已经早早到了,姿仪沉稳,进退有礼,你这个时辰就算坐马车,赶过去也是迟的!”
崔书京不由对崔凌寒多了几分怨气。
崔融这儿子指望不上,他让国子监的师傅们关照崔凌寒,他却如此不争气!
偌大的侯府,难道后继无人了?!
“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以后如何入朝为官?!如何担负崔家一门荣辱?!”
被父亲训斥后,崔凌寒愈发恨崔融:“那疯子故意早早去,沽名钓誉惺惺作态,倒故意让我被父亲责骂!”
随即又阴冷笑道:“不过也无妨,月初就要到了,到时他又要邪祟入体,高热难耐,看他到时如何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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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过去,沈凌在国子监已渐渐安稳。
国子监的日常课业各堂互不干扰,各有安排,唯有监课,几个堂会合拢在一处大堂共听。
朝廷不愿士子只读圣贤书,不知天下事。
因此,国子监的监课并非晦涩深入的课业知识,而是简要通识,例如佛法,地质,书道,边疆习俗等。
最开始设定时,监课只限于国子监学生,后来,长安城中的官员眷属,周遭百姓听说了课业,感兴趣的会来旁听,朝廷和国子监并不制止,渐渐助长了风气。
沈凌散学后,兴冲冲回家道:“明日,高僧法宁要来国子监开监课,不少家眷也会去,你们可想去听听?”
卢氏道:“明日杨二国舅夫人过生辰,我陪柔儿她娘给她姐姐贺寿,明日懿懿去听听吧,法宁大师的传教,可不能错过。”
皇后有两位兄长,大哥是如今首辅杨相,二哥便是江柔姨父。
翌日一早,沈行懿约了江柔,一起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共有四堂,一堂五十人左右,容纳二百多人的大堂,监课开设地位于国子监正殿,高梁轩敞,青砖铺地,舍弃了高桌大椅,一排排皆是蒲团矮桌,倒也风雅洁净。
因了这节有关佛理,朝代礼佛的人也甚多,除了以往常来的男子,课堂上也有一些女子,老人。
为更多人传道受业,国子监对此也喜闻乐见。
沈行懿盘腿坐在蒲团上,纤细的手腕托着下巴,凝眸望向窗外的桃花。
她平日多呆在家中,是在父亲母亲逼迫下,才来此地上课的。
并非她不愿享受繁华国都,她知晓,看似平静的长安,实则危机四伏。
出门,便有可能会遇到李瞻。
重生一世,就算两人见面,想来他也认不出自己。
可沈行懿仍不愿见他,只要不见他,不听到他的消息,就可以安慰自己,重生之后这一世,没有他的痕迹。
……
沈行懿正想心事,忽听外头一阵喧嚣。
窗外花树下站着不少人,沈行懿望去,一眼瞧见崔融独自站在众人之外。
清冷的少年,如一尊毫无裂纹的玉雕。
沈行懿起身,走向门外。
一个国子监学生,正在训斥另一个唯唯诺诺的生员:“他虽说在国子监求学,但毕竟身上带了病,你放他进去,到时病发了如何是好?”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对啊,让他进去,万一冲撞了高僧该怎么办?”
“这次高僧传道,司正把所有事情都交由了我们,若是行事不妥,出了差错,还不是我们堂担责……”
“他本来就不该来,让他留在国子监已经是监正开恩,还妄想来上监课?!”
这些人声调并未曾刻意压低。
在离崔融不远处肆意抨击,丝毫不知回避。
崔融开口,仍旧坦然淡泊:“我是国子监生员,自然要去上监课,这位同窗是按规办事,有何处不妥?”
他声音泠泠如玉,声如其人。
似乎他等待在此处没有擅进,不是慑于他们的威严,而是在维护规则。
杨健是杨二国舅之子,扬起下巴道:“崔融,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崔融握紧双拳道:“大师传道,只要心有所向,人人都可来此地。”
杨健振振有词:“来听课的人很多,你怎么知晓你听课时不会发病?”
周遭人也纷纷附和:“对啊对啊,我们把笔记给你,你事后再看也是一样的……”
“是啊……莫要让我们为难了……”
明明是他们在为难别人,却要做出一副被为难的模样……
沈行懿望着崔融紧握发颤的拳,才明白此刻的他也会惊慌无措。
毕竟,他也只是十三岁的少年。
众人正在僵持,身后响起女童清亮的声音:“大师授课,本就人人皆能听之,这位学子既然想来,为何不许?”
开口的小女郎身着绛紫色罗裙,云鬓上簪了珠玉,眉心是梅花形的花钿,一瞧就是官宦贵族家金尊玉贵的小娘子。
杨健转了转目光,看向沈行懿,阴阳怪气:“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若是无碍之人,自然可进,但这位同窗身有疯症,若是进去后犯病冲撞了神佛,岂非大不敬。”
沈行懿看向崔融,好似第一次见到,带了几分好奇道:“若是他犯了疯病,会有何症状?”
杨雄来了兴致,扬起眉毛:“大约是神志不清,攻击伤人,总之能把你这等小娘子吓哭。”
崔融抿抿唇。
他想出言否定,但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因为他知晓,杨健所描述的,都是真实的。
他听过无数次旁人对疯病绘声绘色的描述,很多情景,都比这一次更不堪。
他向来波澜不惊,但这一次,心头忽然涌上几分说不出的失落。
沈行懿眸光微微划过崔融,唇角含笑:“可我看这位监生端肃沉稳,倒是比攻击伤人的公子你神智清醒。”
周遭的人绷不住笑了,杨健瞬时满面通红。
此时,组织监课的国子监典仪也纷纷前来。
沈行懿转向身侧清冷俊秀的少年,轻声道:“公子和我一道进去吧,不必理会他们。”
沈父是组织监课的司正,沈行懿和崔融一前一后走入课厅,未曾有一人阻挡。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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