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大战
符明光一手搀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右手微微试探，一簇灵力火花在指间跳跃。
巫泽毫发无伤，练寒星看着倒还好，只是自己灵力却已耗尽，若不是方才练寒星把她带到此处时给她传输了些灵力，她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健康的身体、鼓胀的肌肉、高大的身形，这些特质总是令她艳羡不已，姐姐曾不止一次劝她不要太过在意这些，容易陷入迷瘴。
可是，人类都对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格外留意。
符明光自嘲般笑了笑，转身背靠树干上阖目定了定神，不免有些责怪自己未免太不争气。
细碎的窸窣声不间断地骚扰她的耳朵，吵得她睁开眼，符明光侧头望着声音来源，练寒星的身影逐渐远去。
密密麻麻的村民往已经坍塌的神庙涌去，一座半神半魔的石像立于废墟中间，坍塌的神庙不曾惊扰祂分毫，祂依旧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游离于村民之间的怨灵骤然发现她们可以触碰到村民，难得欣喜，一股脑也挤了过去，一双利爪却在穿透心脏之前猛地定住，齐刷刷回头。
眼神正好直视符明光这处，浑然像是盯着符明光，她遽然一惊，随即意识到不是在看自己，回头一看，不远不近的林中正金光大绽。
她很快反应过来。
那是万窟林，扶光和怨灵的居所。
符明光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地宫里练寒星脱口而出的那句“你也会死吗？”似乎并没有从扶光口中听到相应的答案。
是扶光出事了吗？
符明光稳了稳身形，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可侧目一觑练寒星和夏满堂，又犹豫了。
巫泽还没解决，这一离开，万一出事的话……
也是这时，好似大梦一场方才惊醒，眼神却还有些迷蒙的怨灵们如退潮般从人群中退开，晃荡着，晃荡着，往万窟林方向走去，喃喃自语，细弱蚊蝇的声音悉数传递到耳力极好的符明光耳中，她不由得一愣。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回家……”
怨灵朝她的方向慢慢走来，将空荡的广场占满，练寒星似一把利剑把人群劈开，逆流直上朝石像走去，背影孤毅决绝。
背影凝缩成一点融在符明光眼中，她眼神逐渐坚毅，紧抓裙摆的手慢慢松开，随即毫不犹豫转身往上一跃，就离开了广场。
出来后就没见到小红和扶光，很有可能都出事了。
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不若上前看看先。
万窟林中，符明光轻巧落地，入目一片猩红，一只破破烂烂的大红灯笼倒在血泊之中，里面的烛光明明灭灭；
——神像后方，练寒星同时飘下，眼前触目惊心，无数双手和面孔于暗道之中绝望呼喊，石梯之上的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褐色的尸体变成反光的黑，照出她的身影。
长生天洞窟内，金光荡漾的座椅黑色的影子似水波斜斜起伏，扶光五心朝天坐于王座之上，柔和的金光从身上散出，她面容平和，嘴角带笑，那神情比坐于废墟内的石像更像救众生于水火的神明。
——广场之上，石像眉眼低垂，望着地面爬了一片的人群像蝼蚁挨挨挤挤涌向自己，一道响雷劈下，漆漆一片的广场中明亮一瞬，显现出祂越发诡异的笑容。
神像后方，练寒星的脸色也愈发苍白、愈发地愤懑。
符明光峨立林中，目光赤红，倏而冷笑，召出长剑直指前方洞窟之内。
王座后方，两根手指蓦然探出，覆上了扶光的百会穴，金光堙灭一瞬，从指尖灌入体内，黑漆漆的影子轮廓变得清晰起来，面容朗阔，形销骨立，目如鹰隼，似饫甘餍肥的食客，一脸满足。
——神色狂喜、疯疯癫癫的村民浪涌而来，把练寒星掩埋。片刻之后，人群中爆射数十道金光，广场上血流如注，练寒星踩在人头之上，眉眼尽是戾气，右手扣在一个村民的头上，猛地一抓，头骨被她抓碎，抬眼望向巨坑，戾气横生。
一支长簪穿过林中，将覆在扶光头顶的两根手指逼开，人影与剑光同时飞来，风驰电掣的一剑刺破假面，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符明光双眼瞪大，手中剑光骤起，如狂风暴雨般刺向他：“原来是你！”
——一只形似猎豹，脖颈上顶了朵巨型桃粉色兰花花骨朵的怪物从巨坑之中爬出，兰花迎着风颤颤巍巍张开，露出含在里面的数只眼睛。
风中传来一声轻叹。
“没错，是我。”
“那小妖也是我杀得，怎么，你要为她报仇？”
回复他的，是如细雨般绵密的剑光。
雷鸣扰静，剑光相互交错，衣袂飘飘。
狂风忽起，天色依旧暗沉沉地压下，乌云翻涌不止，是暴雨来临的前骤。
乌云之下，林中刀光剑影不断，一粒粒红豆大小的影子自刀光剑影间穿过，飞向一幢矮小漆黑的屋子。
一只乌鸦煽动翅膀呼啸而过，粗噶的声音传了很远，最终落在石像上，目光慢慢下移，再次叫了起来。
噶——
叫声传到夏满堂耳中，她充耳不闻，缓缓拉动弓弦。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划破长空，自林中暴射而出，带着尖锐的鸣啸声，穿透刚从坑底爬出的巫泽的脖颈，钉在后方的树上。
将人类特征彻底抛却的巫泽顶着花首豹身的躯体仰天长啸，声音似老牛打响鼻，径直朝林中的夏满堂奔去，速度一去千里，轻盈无比。
夏满堂从箭筒中抓出一支箭又射了出去，花豹身形一跳，箭矢擦着侧身飞过，在毛发间留下一道血痕，夏满堂又取出一支箭抓在手中朝它奔去。
她看着巨大的花首在疾奔中数只眼睛蓦然暴怒圆睁，兀自裂开，生出一张张血盆大口，长舌从口中卷出，带着浓郁腥臭味的涎水从舌尖滴下，将地都腐蚀了一大块。
粗壮的血管像蜿蜒的藤蔓沿着脖颈匍匐而上，花豹怒吼一声，脖颈上不算丰满的毛发迎风猎猎，数根和花首同色的桃红色触手从毛发间伸出乱舞，脖子迎风就长，越长越长，花首穿过树丛，似蟒蛇入林般毫无耐心，张开巨瓣咬合间狡断不少树木，片刻间就穿到夏满堂面前。
头颅昂扬挺立，似大蛇嘶鸣蜿蜒，瞧见距夏满堂不过三米之遥，于是把花瓣张得更开朝夏满堂咬去，数条长舌险些舔上她的脸，涎水擦着皮肤滑下，腐蚀了衣裳。
夏满堂眯了眯眼，继续超它奔去。
下一刻，数根如丝的赤金色金丝不知何时爬满了它的身子，花豹的头显然顿了一下。
一根金丝横向穿透广场，练寒星脚踏金丝之上，双手上串了一条即将完善的花绳，她两手同时往外一拉，一条长桥就此串好。
与此同时，花豹身上一根金丝在长长的脖颈间自上而下贯穿，数个细小的血洞出现在脖颈间，金丝游走的轨迹宛如练寒星手上那条长桥，最后向下猛地一扯，细长的脖颈像是被收紧的袋口往回疾飞，痛得花豹连连嚎叫。
而夏满堂的视线里，这朵食人花在电光火石间往后骤退，长舌同时一抖都缩了回去。
很快，她猛然两腿一弯，整个人向后倾倒，几乎是跪倒在地上，人却往前溜去，地上拉出一道长印。
离近了一看，花豹长长的脖子被一条金丝扯紧，堆在肩上看起来确实和收紧的袋口一样。
夏满堂溜至花豹身下后抓紧箭矢调整方向，锋利的箭头朝上用力一划，便将整片肚皮划开，内脏哗啦啦掉落，血喷了她一手，她从花豹后腿间穿出，也不浪费，把涂满血的箭矢搭在弓上！
练寒星齐头并进，取出藤剑向上一跃，飞身花豹背脊之上一个半空翻身子倒转，剑锋沿着脊骨狠狠一划，火星和难听的抓挠声同时亮起，波涛的剑气和金丝同时灌入花豹体内！
霎时间，皮开肉绽的声音和凄戾的嘶吼声同时响起，花豹被斩成两半，金丝乱入瞎穿，将劈成两半的身子穿得千疮百孔，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鲜艳欲滴的花首被金丝强行阖上，如同一个技艺不精的绣娘在鬼画符一般。
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吹得二人衣摆猎猎而动，谁都不敢放松。
世事果然不遂人愿，宛如枯败的落叶一样的花豹已然是残肢断臂，紫气直冲天际，随即弥散，幻化从弥天大雾遮盖残躯。
汹涌的风幻化成成百上千的无形利刃朝二人刮来，练寒星闪到夏满堂身前剑气横扫，将利刃击飞。
风渐渐吹开迷雾，满地残肢断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全身完好的花豹，前足刮擦着地面，泥被爪子刨向后飞，随后如箭离弦般冲了过来！
“让开！”夏满堂声音凝重，练寒星旋身躲向一侧，脑子飞快转动。
她得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明明都伤成这样了，所有的伤口却都在一瞬间就愈合了。
练寒星把所有已知的线索在脑海中统统过了一遍：神志、□□、甚至是血肉，并未发现异常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不对？
等等，不能把他当做心智成熟的人类看待，只当他是一只野兽。
练寒星时常会因为巫泽先前人类的模样而下意识忽略这一点。
野兽只在意生存和捕食。
它刚苏醒，就碰到了来势汹汹要杀它的人，再加上它食人血肉，她们自然而然就成了它的猎物。
在地宫时，它落于下风，为了能够打败她们，它将连结于身上的血线彻底掐断，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因此幻化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从地宫到这里，除了那两把剑，它没有别的法器，那两把剑还随着它的幻形而无法使用，被抛弃在地宫。
它也没有神木的血脉。
唯一接触到的媒介……
练寒星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花豹伤口能够快速痊愈的原因！
是风！
它每一次力量暴涨，都离不开风！
场上
箭矢带着爆鸣声离弦冲出，花豹又是向一侧躲闪，夏满堂一击未停，第二箭尾随在后，随即是第三箭，第四箭，每一箭发出花豹都往一侧闪开，然而后面射出的每一箭都预判了它的预判，顺着它运动的轨迹射出，准确无误地钉中了花豹身体各处！
场中狂风大作。
夏满堂收了弓，拔出大刀就冲过去和它打了起来，她臂力极大，又拆过不少猎物，每一击都无比丝滑落在致命处，招式不快，却带着罡烈的刀风。
风愈大、花豹情绪愈激昂，脖颈上的触手和花瓣中的数张嘴就愈垂涎欲滴。
夏满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练寒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心！”
夏满堂高高跃起，似一只猛虎扑食，那双眼犀利无比，瞄准猎物后手起刀落间刀光闪过，花豹一声嘶鸣，四蹄翻飞，上身猛地拔起躲开这一刀，扬起的前蹄正正好落在夏满堂面前。
猎物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但夏满堂毫不犹豫挥下刀，两只前蹄簌簌斩落。
紧接着，花豹痛嘶一声，张大巨瓣毫不犹豫对着夏满堂的肩咬了下去！
疾如旋踵，快如闪电。
一根青藤绑上那朵巨兰往后狠狠一抽!
花豹的头被拽着往后飞，涎水沾青藤上被腐蚀出了数道裂痕，练寒星从后方腾空而起，朝花豹直奔而来，剑光如匹练，藤剑夹着劲风和花豹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脆响！
澎湃的灵力被她灌入地底，三丈之外数百根青藤从地底腾空而起，相互交织，遮天蔽日，圈出一块地围了个严严实实！
练寒星还没有系统学过该怎么做才能把无孔不入的东西彻底隔绝，只能使出这样的老路子，这老路子显然有用，但用处不大。
和之前对比，花豹前足再生速度慢了些，但也仅仅只是慢了一点。
这个形态虽然不能用剑，但好像格外耐打，像打不死的小强，精力格外充沛。
不过几息，花豹的前足已经完全再生出来了，练寒星的心紧了紧。
她率先冲了上去，藤剑一抖，剑光倏起，数道剑光招招直指各处，被它一一避开，一道银光点亮不透风的笼中，爆射而出，朝花心刺去！
趁花豹躲避的间隙，练寒星悄然近身右腿屈膝，脚尖直朝花豹下巴踢去，花豹堪堪避开那道飞剑，余光就瞥见一道暗影朝自己踢来，头颅往左侧一闪，同时微微侧了侧头，张开花瓣就朝练寒星咬去！
哪知这只是虚招，踢在半空的脚猛地一横，就拐到了脖子上，练寒星整个人围绕脖子顺转一圈，金钟倒转的姿势抓紧花豹的脖子把所有的灵力都凝在手臂，犹如拔秧苗一样往上一拔，再狠狠一甩，就掷到了夏满堂身前！
动作一气呵成，奇快无比，花瓣还未触碰到练寒星的身体，一阵天旋地转间花豹就已经躺倒在地上。
练寒星右手顺势接过藤剑，两手抓住剑柄往花心上一插，花首就这么被钉在地上！
另一边，重物坠地的闷响声一到，夏满堂就把刀拔出狠狠斩了下去！
只是暗夜之中她视野比不过练寒星，加上花萼被固定住，花豹尤为不安，身子剧烈抖动，竟让夏满堂的刀悉数落偏，没有落在最致命处。
这一下也彻底惹恼了花豹，它猛地一弹将藤剑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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