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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云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渐渐迷惑,歪着脑袋看他,重复他的话:“生气?”
这幅呆模样和总跟在她身边的精怪女孩倒是像。
“……”有种和对方吵架途中,忽然发现对方是个傻子一样无力。
谢惊潮松开手,蹙眉问:“装什么傻?”
别以为装傻就能逃过一劫。
但观察施云岁一会儿,她也不跑,谢惊潮发现不对劲,面上不耐烦,屈起两根指头搭上她额间。这次少女没拒绝。
他指节刚触摸上去,少女眼睛瞬间瞪圆,似乎感到惊奇。那双小猫一样的瞳孔冒出一缕红气,转而又恢复原本的黑色。
原来是中了傀儡咒,怪不得坐在这里等他,这么听话。
算了,威胁一个傀儡也没什么意思。主要是她听不懂,更不会记得这期间发生的事。
谢惊潮眸色暗了暗,指腹抚过少女额心。
小傀儡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仰头呆呆看着他,一缕红气缠绕在他指间,不肯屈从。
红色的小纸花出现在他手中,捏碎了,傀儡咒便可解。
少女的视线也好奇跟随,看向他手中。
谢惊潮见她好奇:“你很想我捏碎它?”
捏碎?施云岁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起来他好像想捏碎,讷讷点头。
“偏不。”谢惊潮忽然改变主意,俯身看她。
反正她也听不懂他的话,谢惊潮故意恐吓:“施云岁,你还认识人吗?不认识的话就把你丢在这里。”
这骗不到她。施云岁知道周围不安全,有很多鬼,喜欢吃活人,很可怕。
少女赶紧拉住他的手,急忙道:“我认识你。”
原来还认识人啊。
谢惊潮觉得好笑:“哦,那我是你的谁?”
少女垂着睫,不说话了,看上去模样有些不高兴,又像是在绞尽脑汁想,说出什么答案会令他满意。
傀儡咒就是这样,会下意识讨好面前的“主人”。
游女跑了,她把眼前唯一的谢惊潮认成需要哄好的主人。
“别想了。”谢惊潮微微讽刺,“等会把你脑子想坏了。”
反正也不会说出令他高兴的答案,索性不要说。
被当面说坏话,施云岁也没生气,只嘀咕反驳:“脑子不坏。我是最聪明的。”
“谁告诉你的?”
“没人。”
“……”
谢惊潮没兴趣和一个小傀儡较真。她正垂眸看着手,手上沾了很多血,脏兮兮的,又不想因此把自己裙子弄脏。
施云岁蹲在地上,下意识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然后她被拥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靠着少年的胸膛,什么声音也没有,连心跳也没有。
人间的晚夏长风吹过,无名花香盈满青街,再过不久,这些花就会凋零,迎来秋季。
“喂,我帮你解决掉麻烦,你原谅我好不好?”施云岁等了很久,忽然听见头顶少年沮丧的声音。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施云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看着自己的手心。
“总这样乱跑。”谢惊潮放开了她,没有用清洗诀,低头慢慢帮她擦干净手上血污。
手心不再黏糊糊,连指甲都变干净了,小傀儡高兴看向他,忽然夸他一句:“你真好。”
黑雾停在了外面,不敢再靠拢。入夜便无人敢踏足的长街,此刻忽然成了整个溪水镇最安全的地界。
谢惊潮垂着眼,不为所动。
他再好又有什么用?她最喜欢的人还不是越行。
于是故意不在意地问:“有多好?”
“非常好。”
小傀儡天生懂得如何讨好主人。少女发觉眼前少年对答案不满意,转了转眸子,笑着改口,“不,你当然是最好的。”
谢惊潮愣了一瞬。
最好?他才不信。
“那你的师兄和流澜,你更喜欢谁?”他满怀恶意。
小傀儡不知道师兄和流澜是什么,但不妨碍她知道答案。
少女弯起眼眸:“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
谢惊潮捂住了她的嘴。
少女茫然眨了下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说话了。
“回去了。”
月下,他牵着迷路的小傀儡回去,捏碎了小纸花,“以后,不许再乱跑了。”
总是让人担心。
傀儡咒应声而碎。
但施云岁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摆脱影响,恢复神智。
走着走着,她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摇摇晃晃。
后面的路,谢惊潮背着她,她趴在他背上安稳睡着了。
外面是诡谲的世界,而里面,她只用睡一觉,睁开眼,便能逃出梦魇。
*
或许受谢惊潮话语的影响,施云岁骤然梦见与流澜有关的事。
预知梦境中,她初识流澜时,他已经是鬼族最年轻的小将军,前程锦绣,意气风发。
那日,鬼域有仙族闯入,全境戒严。
施云岁离开鬼王殿时,鬼侍抬起轿辇,年轻的小将军在前方开道,护卫她的仪仗。
施云岁一眨不眨盯着他背影看,直到他忽然转头,施云岁也没挪开视线,愣了一瞬,露了个局促笑容。
但她不知道,这一切,被谢惊潮尽收眼底。
夜晚时,柔软的云衾上,他温柔抚摸她的头发,将她抱入怀中:“好了好了,我说过不动你师兄,他闯我鬼域,我也将他放了。”
在她看不见的视角里,他的眼神却冷得可怕。
后来,施云岁得知越行死讯时,是在一个秋日,万物萧瑟。
理智上,她相信不是谢惊潮动的手。可感情上,她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蓬莱会一夕灭族?
等她醒过神来,已经站在鬼王殿中。面对谢惊潮,她此刻只觉得陌生。
“是你杀了他。”她好像隐约知道了答案。
玄衣青年长眉薄唇,肤色极白,唇却极红,两种反差让他看起来如同妖孽。
他高坐王座之上,睥睨着她:“哦,蓬莱灭族,为何夫人独问越行一人?”
施云岁被扯了过去,一缕头发被青年长指勾走,慢慢绞住,收紧。
施云岁感受到痛意,含泪看着他,对上青年阴晴不定的红眸,依旧不肯服软。
最终,谢惊潮放开了她,也有了怒意:“我说,不是我。孤要杀谁,有何不敢承认?”
施云岁离开了鬼王殿。
自那以后,两人貌合神离,渐行渐远。
“娘娘,节哀。”
施云岁看着流澜,往常他总是奉命守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因鬼族一次动荡,她伤了神魂,自那以后便极少离开鬼宫。
虽然小将军总是沉默寡言,但施云岁也当他是朋友。除了谢惊潮和贴身小侍女连枝,流澜算是她在鬼境最熟悉的人。
她看着流澜,想起了师兄。
其实他们长像并不相似,越行不穿黑衣,更不是个小将军。要硬说像,大概就是他们右眉尾梢上,有颗相同位置的小痣。
施云岁恍神,看见小将军肩上落了一片青黄竹叶,伸手想去拂。
少年迅速后退,低头向她行礼,制止了她逾矩的行为。
施云岁便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注定也当不成朋友。
后来流澜犯错,谢惊潮要在私殿中处置他。
“你说呢,夫人?”谢惊潮支颐,托着目光看向帘幕之后,破天荒问起她。
施云岁垂眸:“他是鬼王的人,生死自然由鬼王定夺。”
瞧,多冷漠无情的话。
可若是不想救,她早就该离开,而不是沉默留在这里。
谢惊潮意味深长笑了笑,最终放了流澜,贬他去了边境,不再留在王城。
离城前,千影去送流澜。
他们共事多年,势均力敌。虽然时常意见不合,但对彼此,也有惺惺相惜之意。
她对流澜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既然想要,何不反了?这样的话,就是你的了。”
流澜沉默了。
他的不回答,已经足够让千影气得发疯。
她甚至想问一句,你对鬼王的忠心呢?
流澜是鬼王心腹,他不同于千影,没有什么长老城主的爹,是一步步从最底层爬上来的。
临走前,少年回望那层层楼阙,乌云鎏金,阴暗压抑。
玄金殿宇上,除了千影,没人出来送他。
流澜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来自仙山,生于光明的仙族,也会喜欢这里吗?
流澜收回视线,垂敛了眸。
娘娘,我此生立下宏誓,只会忠于鬼王。
但可惜,鬼王天生地养,不会从娘娘腹中诞生。
*
施云岁醒来时,头脑晕晕沉沉,摸了摸额头,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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