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是不可能现身的，但他的信徒是可以献祭的。
说话说的嘴干，墨无痕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苦茶，“薛老汉死前留了张字条，写明薛家十口人的死，都是甘愿为真龙献祭，以助其获取神力，早日铲除恶龙，安定天下。”
真龙若为离王，那么恶龙岂不就是当今圣上？
好家伙，别人起兵大多都是清君侧。这位倒好，直接把亲哥打假了！
更荒谬的是，这种话竟然还有人信。
“确定是甘愿？”
楚宜笑不信，哪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心甘情愿为别人献祭去，别是被人暗杀摆成献祭的样子以便造谣吧？
“现场没有尸体拖动的痕迹，薛老汉和他的两个儿子儿媳死前也并无挣扎，可以确定是自尽。但那几个小辈……”
墨无痕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四四方方的小院扎满了木架，风一吹，藤叶慢摇。
光影洒落在石头砌成的圆形祭台，瓜果鲜蔬牛羊猪头将祭台分割出五个点位，点位凿出方形凹槽，形似酒樽。
五个大人皆穿了新衣，从头到脚打理的干干净净，伏跪在旁，左手统一搭在凹槽，鲜血自腕间蜿蜒而下，滴滴答答，作为祭祀的美酒，带着五条生灵悠然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祭台周围立有五根石柱，分别与五个点位相对。
薛家的五个小辈三男二女，最小的扎着小啾啾，最大的瞧上去也不过十岁。
他们全部身穿素衣，面容整洁，被铁索束缚于石柱之上，指甲呈青黑色、口唇紫绀，乃中毒所致。
不管怎么看，这五位必然不是“甘愿”，而是“被迫”献祭。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楚宜笑惴惴不安。
墨无痕支着下颌向前俯身，唇边含着微微笑意，“你也看出来了？”
如果传闻里的真龙是离王，那么薛老汉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给离王的起兵造势找借口。
离王这么快便要反了吗？
“你说，咱们此行，不会变成送上门的人质吧？”
毕竟那可是太子啊，当今圣上的独苗苗，傻子才会放他平安回到金陵通风报信去。
万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离王不敢动萧遇，却敢动她这个“太子良娣”，到时候把她杀了祭军旗怎么办？！
任务失败，回不了家，在这个时空也成了游魂一枚，那可太惨了……
墨无痕却摇头道：“不会。时机还没成熟，他不会这么快有所行动的。至于献祭一事……”一丝轻笑自薄唇溢出，“我猜，他的棋子开始不听话了。”
天色已有些晚，墨紫的东方天际与西边的灿烂晚霞遥相呼应。
繁星漫天铺洒，茶棚附近有一大块圆形空地，地势较为平坦，有一棵巨大的榕树在瑰丽深空中伸展着枝桠，无数红绸飘扬在枝叶间，晚风送来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
就着茶水送下最后一口鸡肉，楚宜笑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朝着投喂人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表现很好，下次继续。
墨无痕装笨只当没悟到那笑中深意，一句“该回去了”刚到嘴边，就见楚宜笑蹦啊跳的，朝古树去了。
古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放有笔墨砚和系了铃铛的长条红绸。
一条红绸三十文钱，铜板扔进旁边的功德箱便是。箱边立着块木板，上书：神明不佑贪者。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自觉交钱。
楚宜笑绕着古树转着看，有人写下“长命百岁”，有人写下“早日病愈”，也有新婚夫妇写下“早生男娃”，还有赶考举子写下“金榜题名”。
人人皆为祈愿而来，待写好心愿后，将红绸往树上一抛，承载着祈盼的铜铃便在山风摇曳间，将凡人的祈福送至那遥远不可名状的云间神祗。
“想要祈愿？”墨无痕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
楚宜笑点头，“你有想要实现的心愿吗？我们可以一起写。”
墨无痕没出声，往箱内扔了一片金叶子，半晌才道：“不用了，你写吧，神明从未保佑过我。”
说这句话时，他将眼睫垂得很低，夜色扫出的暗弧隐去他所有的心绪。
楚宜笑发现，墨无痕这人，看似随性，却对“能”与“不能”之事有着严格的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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