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掠过厂区斑驳的围墙,佳韵攥着工程师老李的推荐信,走出了弥漫着机油气味的汽车修理厂。站在 “G市汽车制造厂” 的不锈钢厂牌前,佳韵心里颇有些忐忑。
她抬头望了望不远处汽车公司技术科所在的四层红砖楼,北面的墙上爬墙虎从一楼爬到了四楼,几扇窗敞开着,窗户外面有晒衣架,上面晾着的毛巾和衬衣正随风晃荡,仿佛述说着它们的慵懒与无聊。佳韵调整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技术科的木门。
上了半个月班后,佳韵发现公司里的裙带关系像老榕树的气根,盘根错节地缠绕在各个岗位。技术科的办公室永远飘着淡淡的茉莉花的茶香,科长老张端着搪瓷缸子从早上咂摸到午休,报纸翻得沙沙响,从国际新闻看到本地趣闻,却没见他真正看进去几行。
隔壁工位的刘姐总在下午三点准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 “听说了吗?采购科老周的小姨子要调去财务科了”“王副厂长的儿子这次加工资又比别人多五十块”。那些细碎的八卦像墙角的霉菌,在沉闷的空气里疯长,从办公室传到车间,再绕回食堂的饭桌上,连打饭的阿姨都能插上一嘴。
最让佳韵窒息的是评奖金的那几天。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的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钻出来满天飞。“听说这次一等奖是给李科长的妹夫留的”“咱们这些没靠山的,能拿个三等奖就不错了”。
她看着同事们要么托关系找领导 “沟通”,要么扎堆盘算着怎么 “表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有天晚上加班,她对着桌上摊开的汽车零件图纸,突然觉得眼前的线条都变成了互相缠绕的蜘蛛网,把她困在这 “老树盘根” 的企业里,绑住了手脚,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我的青春就在这里发霉吗?不能这么耗下去了。” 佳韵咬了咬牙。她错过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波机会,总不能在此虚度年华。当她在晚报的角落看到 “G 市外国语学院英语夜校班” 的招生广告时,眼前一亮,她知道这是破局的第一步。
夜校的教室挤在老城区的一栋旧楼里,课室的墙壁斑斑驳驳,露出水泥和砖头,课桌上刻满了乱七八糟的划痕,黑板边缘的漆掉了一块,露出木头的纹路。当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 “Good evening, everyone” 时,佳韵挺直了脊背,恍惚间回到了儿时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的清晨。
从那天起,她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学英语:下班后啃两个包子或几口饭就往教室赶,在往返的公交车上背语法,晚上回家对着收音机练听力,周末抱着厚厚的字典坐在公园的石凳上背单词,初冬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弯弯曲曲的英文字母,成了她逃离困局的天梯。
80年代的G市像个高速运转的齿轮,充满创业的热情和活力。街头巷尾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外资企业的招聘广告,“懂英语优先” 几个字格外醒目。佳韵摩挲着夜校结业证和大专文凭,决定去试一下运气,她报了三家单位:旅行社、保险公司,还有财政局下属的南域会计师事务所。
一周后,她接到会计师事务所的电话。“佳韵同志,你通过面试了,下周一可以来办入职手续。”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有力,佳韵握着听筒的手有些发抖,她跑到窗边,看着楼下穿梭的自行车流,第一次觉得未来清晰可见。
可麻烦很快找上门。技术科张科长把她叫到办公室,桌上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佳韵啊,你才来咱们科不久,你的成绩有目共睹,我正打算向领导申请给你升职加薪呢,怎么就要走了?” 张科长的语气带着挽留,眼神里却藏着不满,“再说,调动手续急不来,得等公司领导开会研究批准。”
佳韵知道他是想卡着不放,转身就往人事科跑。人事科李科长正在收拾文件,见她进来,笑着说:“放心,你调动的事包在我身上。正好,办完你的事,我也该去高新开发区报到了。”
果然,第二天一上班,张科长就拿着 “公司领导研究决定暂缓调动” 的纸条冲到人事科,拍着桌子说:“老李,你怎么回事?大领导都同意暂缓了,你怎么还敢给佳韵办手续?不想在公司干了?”李科长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把一份调令推到他面前:“张科长,真是不好意思,你来晚了一步。昨天我已把佳韵的档案送到会计师事务所,追不回来了。”
他指了指桌面和地上的几个纸盒,“再说,我也接到了调令,马上要去高新开发区任职了,以后没机会和你做同事了。”张科长看着那份盖着公章的调令,脸憋得通红,抓起纸条狠狠扔在桌上,摔门而去。佳韵躲在隔壁办公室,听到门 “砰” 的一声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G市南域会计师事务所坐落在国贸宾馆的 “外经一条街” 上。改革开放的春风浩浩荡荡,让G市大地处处焕发生机,外资企业像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按照国际惯例,合资企业必须由第三方会计师事务所出具审计报告。为了方便外商办事,外经委、海关、外汇管理局等部门都在这里设了办事处,每天人来人往,英语、粤语、普通话交织在一起,路边的老榕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片洒下一地碎金,空气里透着蓬勃的朝气。
佳韵的岗位是英语翻译,上班第二天就被派到了外经一条街的办事处。办事处的翻译小组有三个人,除了她,还有老邓和王姐。老邓年逾五十,头发花白,英文功底扎实,解放前读的教会学校,大学主修会计,教材全是英文的,说起英语来带着英伦腔,讲起会计知识更是头头是道。王姐则是外语学院的工农兵大学生,说起自己学英语的经历,总能让佳韵听得入迷。
“那时候人人都在批判‘封资修’,我家隔壁住着收废品的周大爷,经常收到英文小说,我就按斤买下来偷偷看。” 王姐笑着说,“我表哥是□□头头,抄教授家抄来一麻袋外文书,说都是‘毒草’,我偏要拿来‘批判’,还问他‘这书毒在哪?你得说出个一二三’。” 就是靠着这份 “钻劲”,王姐的英语水平在特殊年代显得鹤立鸡群。
有了这两位老师,佳韵像海绵吸水似的不停汲取知识。老邓会把复杂的会计术语拆成简单的例子讲给她听,比如把 “资产负债表” 比作 “家里的收支账本”;王姐则会在午休时和她讨论《简爱》和《红与黑》,讨论女性的独立与个人在社会等级壁垒中的挣扎与毁灭,还把自己珍藏的英文原版书借给她看。
每天晚饭后,三人会在国贸宾馆的花园里散步,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丛中,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锦鲤跃出水面,穿透平静的水面。玉兰花的芬芳随着晚风飘来,老邓讲他早年做会计的经验教训,王姐聊英国文学,佳韵听得如痴如醉,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年底,佳韵报名参加了市人事局的职称考试,顺利拿到了助理翻译的职称。国贸宾馆前路旁的紫荆花开得如火如荼,春天的G市果然不负花城之名。
“东方园林酒店的验资业务交给我们了,佳韵,你跟着审计小组去现场。” 所长的话刚落,佳韵就跟着团队来到了这家刚建成的五星级酒店。酒店采用M国的管理制度,财务核算系统和投资合同全是英文的,为审计人员准备的办公室里,三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凭证和合同,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像蚂蚁似的爬满纸页,看得佳韵,头昏脑胀。
“你的任务是把这些资料翻译成中文,给注册会计师审阅。” 组长拍了拍她的肩膀,佳韵看着堆到胸口的资料,深吸了一口气。第一天就遇到了难题 ——“baby setting” “Lazy Su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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