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旧梦（九）
【你做什么？！】系统惊道。
沐夕晚一言不发，紧紧凝视着远处天空蓄势待发的圆盘剑阵，眸中满是慌张，仿佛失了理智，一味奋力往回跑，全然不顾利刃般冷风在脸颊划出的寸寸刺痛。
脚下横尸遍野，粘稠鲜血染红裙摆，仿佛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随空气携卷而来的呜咽嘶泣不知究竟是来自城内幸存者还是那昔日剑阵下的亡魂。
系统很快意识到她的意图。
【你疯了吧！现在过去有什么用？她已经暴露于人前，剑阵一旦启动，亦无可逆转，她根本就没有活路。】
沐夕晚恍若未闻，急促的步子依旧没有要慢下来的征兆，反而加快了些。
【沐夕晚！你清醒一点，你不是沐朝曦！不管这人是谁，她的死活都与你无关！】
断断续续的喘气声带着些许沙哑，此时此刻，沐夕晚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她的意识似乎再一次被分割了。
零零碎碎的画面不绝如缕地自脑中迸现，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了一条江河。
江边迷雾袅袅，浓夜里的空气尚弥散着黏糊糊水汽，视野受限下，两道矮小的身影仅能瞧出个大概轮廓，在这种状态里，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先行入耳的是一道甜糯的女童音，带着独属于那个年龄段的懵懂与单纯：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吞吞吐吐：“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那我给你取一个好啦。”女孩沉吟半晌：“嗯……有了！既然是在江边发现了睡着的你，就叫你江曦眠如何？”
对方不解：“为何要加个曦字？”
女孩笑了笑，耐心解释：“父王曾说，曦象征初升的太阳，寓意着生机与活力，所以给我取名沐朝曦，百姓也常言，我是可以给大家带来吉祥的神女，虽然不一定是真的啦。”
“但我从小到大确实有些运气在身上，如果当真是这个字起了作用，那么我希望将这份幸运和吉祥皆赠予眠眠。”
女孩清澈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夹着些许甜甜笑意，莫名让人安心，好似暗夜里指引光明的一只银铃，悦耳又动听。
画面在眼前一晃而过，这些蒙尘多年的话语却仍旧在沐夕晚脑海回响。
江曦眠……
短短三个字于心头滚上一遭，一瞬间，沐夕晚忽然记起了许多属于沐朝曦与眠眠之间的回忆，其中不乏快乐，悲伤，平淡……
一同而来的，还有几个时辰前，神女像下，那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姑娘所言之语。
这么多年，她不惜一切代价，孤零零一人蛰伏于仇敌之间，负重前行，只为替百姓，替她的公主换得一份安息。
宁可日日夜夜承受恶鬼缠身之苦，也不愿先行将其寄存于现成的神女像中，甚至还要冒着风险偷偷摸摸来清扫那被侮辱唾骂的神明。
她分明将她的姐姐捧在手心，极尽全力去保护珍爱，却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害怕姐姐怪罪于她，小心翼翼发问。
在听闻她的否认后，她那如释重负的笑容更是令人难以忘怀，再度呈现于脑海时，不由深深触及心弦。
乍然间，眸中被一团热意包裹，沐夕晚只觉得，这姑娘好傻。
见她丝毫听不进人言，距离那剑阵越来越近，系统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故技重施——雷击。
然而，在雷电落下的前一刻，一直悄摸跟在沐夕晚身后的氿雲剑突然出现，毫不犹豫地挡在她头顶，瞬间便将天雷吞噬殆尽。
【？】
不是，这剑有病吧！
沐夕晚顾不得它，直冲剑阵。
因残存多年，此时的剑阵比不得昔日十分之一的威力，覆盖范围堪堪能罩住石像，恰好避免了误伤城中百姓。
南宫洛川这一计，可谓完美。
他从容退出阵心，点亮最后一处关节点。
头顶天空逐渐聚起一团厚重黑云，明明灭灭间宛若被搅动的水中漩涡，加之狰狞怨灵穿梭其中，更添几分波云诡谲。
“江曦眠！”
忽然，少女响亮的声音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势头穿破黑夜，盖过声声嘶吼哀嚎，直抵那千丈高的云端。
石像挣扎的动作一滞，猩红的石制瞳子竟好似露出一抹手足无措般的茫然恍惚，它缓慢转动着僵硬的身体，回头朝下望去。
剑阵正凝聚着灵力，散发出的金色光芒恰好照亮了少女苍白的面容，她孤零零站在寒风中，眸光轻轻闪动，因适才跑得太快，还轻轻喘息着，身上单薄的纱裙粘染着干涸血迹，扬起一抹弧度。
二人一上一下，在这座古老的皇城里，静静对望。
万般情绪跨越山海，于无声中抵达对方心田，或许，这一刻，是独属于沐朝曦与江曦眠的重逢。
“殿下……”石像静默半晌，吐出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轻轻唤她。
沐夕晚定定望着她，眼眶泛着红，颤声劝说道：“……眠眠，回来吧，杀了他们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白白枉送性命……我们一起好好活着不行吗？”
这话究竟来自沐夕晚，还是沐朝曦，连系统也分不清。
若是沐朝曦想必只会和她的选择一样，宁可牺牲自己，万劫不复，亦要让仇人千百倍偿还。
但……这又不似沐夕晚会说出的话，她前段时间，分明还在极力反抗原主的存在，又怎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顾生命危险。
或许……只是一个被沐朝曦和江曦眠触动的沐夕晚。
然无论是何，一切都已经晚了。
先不说这剑阵已成型，被困在其中难以逃脱，江曦眠此刻能寄存于石像当中，乃是因她献祭了自己的魂魄。
怨灵没有意识，欲令其为自己所用，需以魂魄与之相连，加以牵制。如今，她的魂魄离体太久，已然无法回归。
南宫洛川维持着剑阵，难以分神，对于沐夕晚的出现，以及那石像忽然停止反抗和攻击之事，他只觉疑惑。
殿下？哪个殿下？
一丝轻柔笑音夹杂着些许怅然，在冷空中缓缓散开：“殿下……来不及了。”
她如同几十年前一样，永远对殿下温声细语：“自殿下将我带回宫的那一日，北沐便也成了我的家，北沐的百姓亦是我的百姓，为了北沐眠眠甘愿付出一切。”
“此时此刻，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百姓心中那无处释放的恨意有多么强烈，他们游走于世间，不得托生，日日苦不堪言……所以，我想帮他们一把。”
“也帮殿下一把。”
沐夕晚透过那座石像，仿佛看到了一道决绝的身影，任她如何祈求，怕是也难以挽回。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沙哑的嗓子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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