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埋葬过往
公冶情清清嗓子：“你想埋在哪里呢？”
听到自己的劝说有成效了，瞎子如释重负粲然一笑：“随便找个向阳的山坡，记得给我的墓上种些菊花。”
“菊花？”
“对呀！我看大家悼念逝者，都会带菊花。我母后早死，兄弟都盼着我死，除了你没人会来看我。”瞎子喘了口气，继续道，
“你估计也要逃走了，怕是不会再回来。你把菊花种上，每年花开，就当是有人来看我了。”
公冶情盯着他，回光返照下瞎子脸上多了几分生气，依稀能看到昔年的俊美。
“咳咳咳！”他低低的咳嗽起来，胸口无力地起伏着。
“过得这么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她低声问瞎子，有似在喃喃自语。
瞎子轻笑一声：“总觉得有一丝希望，想要求活。”
“其实并没有。”
“算是有，只不过不在我身上。”瞎子满脸认真，“我还记得初见你的那日，你躺在路边一动不动，身上盖了一层雪。”
“你能看见？”公冶情疑问。
“嗯，那是我彻底失明前的最后一日。”瞎子嘴角开始溢血，平日里最爱干净的人，任由血淌在脸上，他已经没有擦拭的力气了。
“你当时看起来很绝望，绝望得要活不下去了。我就想，你看着年纪轻轻，大概是遇到了难事，总不好让你死在路边，就把你带回来了。”瞎子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气若游丝。
“你看，现在就好多了，你已经不想死了。”他眼眸半阖，“你我间，总算是有一个人活下去了。”
公冶情愣怔的站在原地。
瞎子总喜欢把报恩挂在嘴上，她一直都以为瞎子救自己是想找个干活的人。
毕竟，第一次见瞎子时，他的手上满是磕碰出来的创口，还夹杂着被火烫伤的燎泡。
他看不到，独自生活很困难。
她也没想到，那日是他彻底失明的第一天，看起来毫无怨怼，很是坦然。
瞎子胸口的起伏逐渐消失，似乎身体也在变凉。
不远处，蜿蜒的火把顺着山路盘旋而上，大地在震颤。
“追，就在前面。”队伍前方，青州王的脸兴奋激动。
公冶情忽然想通了。
正如瞎子一样，纵然身处绝境，心间尚存一线希望。
她又凭什么能放弃呢？
自从被青晏封印后，她知道自己仍有一次机会，可是这机会太渺茫，她不敢去试。
她怕这机会是青晏算计的一部分，自己贸然使用，一旦失败，便会彻底失去翻盘机会。
她畏惧、怯懦，沉在极北的玄冰里，任由自己逃避。
今天，公冶情想通了，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青州王勒住马，目光惊疑地望着前方。幽暗的山峦间，升起来一轮大日。
公冶情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结印燃烧神魂，凝聚成昙花一现的浩瀚神力。
仙者清气，魔修浊气。
既然青晏堵死了她成为仙神的路，那她索性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做个魔神。
在洗仙池里，她洗去了浊气，铸就仙基。
如今，就借助神魂燃烧的最后力量，将这仙基彻底抽出。
她很好奇，一个准仙神在抽去所有的清气后，会如何？
是魂飞魄散，消失于世间。还是飞升魔界，重新开始。
剧烈的疼痛让公冶情有些恍惚，清气均衡地分布在她的每一寸血肉里，如今想要抽出，谈何容易。
好在疼痛时有上限的，很快她就感觉不到什么了，意识也逐渐模糊。
她掌心里，逐渐浮起透明发光的一团物体。它无时不刻不在变化着，道韵天成，望一眼就让人迷醉。
它是神明的仙基，是这世上至美至强之物。
远处，青州王目光迷醉，牢牢盯着公冶情的手。
他认出来了，大日中散发着凛然神辉的女人，就是自己兄长身畔的神秘村姑。
但是此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看着她，一直看，看到永远。
若是有人站在一旁，就能看到青州王和他的随从，逐渐失去形体，像是融化的肉色蜡块，融为一体。
凡人无法承受神明的伟力，纵然只是溢出来的余韵，也足以扭曲他们脆弱的躯体。
山道上，扭曲的肉山裹着绫罗绸缎和黑色的侍卫服。
青州王觉得鼻子有些痒，下意识地挠了挠。只见肉球上探出根树枝，轻轻戳进不远处脚掌心的眼球中。
青州王心中不悦，自己该剪指甲了。没想到挠鼻子，竟然把皮肤挠破了，有些刺痛，似乎流血了。
肉山上，无数的眼睛同时破裂，流出浆液。
肉球扭动着，朝着一旁的锋利山崖撞去，剥落的肢体碎片挂在石头上，腥臭的墨色鲜血滴落而下。
这指甲，剪得真好，青州王最后想到。
而公冶情，并无余力顾及周围的一切。
仙基和清气的分离，到了最后时刻。这是条不成功则成仁的路。
不过好在，现在有了一个废物利用的选项。
无形的仙基忽然震颤，它被完完整整地抽了出来，于虚无中第一次拥有了形态。
是朵漂亮的莲花，起码在她眼里是这样的。
公冶情随手将莲花按进瞎子的胸口。
瞎子没有仙基，此生注定无法修行，她再三确认过后，才用自己的血帮他吊命。
否则，随便传他些基础修行方法，就能让他恢复健康，重见光明，无病无灾地过完这辈子。
如今，公冶情将无用的仙基给了瞎子。
下一刹，她失去意识。
奄奄一息的肉块，亦或是青州王眼中，熠熠发光的大日骤然消失。
他那失去的兄长，忽然诈尸。
瞎子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修长有力，腕部的脉搏有规律地跳动着。
等等，自己什么时候能看到了？他很是疑惑。
“哥哥，我真羡慕你呀！”不远处，传来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瞎子抬头，只见一个五米高的破碎肉块，正扭动着向他爬来。
这肉块是如此扭曲可怖，它没有皮肤，只有横七竖八交织在一起的淌血肌肉，手臂和腿自肉块上刺出，让它看起来像一个血色的大号海胆。
肉块把瞎子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挥手阻挠肉块。
只见青色的神辉自他掌心喷涌而出，在小山大的肉块上，打出个一丈方圆的窟窿。
“这是自己的力量吗？”瞎子诧异的盯着自己的手，有股全新的力量在经脉里流转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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