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满庭院,院子里葡萄藤舒展着枝叶,一串串葡萄浑圆紫红,只等人来采撷。微风吹拂着地里青翠欲滴的小白菜,这是今年新种下的,据说能长到半人高。小白菜旁是一片不起眼的伏地绿藤,在藤蔓之下却深埋着清甜的地瓜。

但是今日的翁如琼面对着满园生机,自己却毫无兴趣了。

昨日游府设宴,原本是继翁三成亲之后互相往来的第一步,却不想那游三将军游悦华横死在花园角落里,在她死前,翁三曾主动邀她去花园共赏夜景。游三的父亲、游易将军夫郎说什么也不放翁如蕾走,一口咬定是她杀了游悦清。闹到半夜,他一少年男子实在是不宜再逗留,游家也不愿留他,就放他回府了。

今日翁如琼要去请侗州司法参军刘参军出面接手这件事。

一州的刺史和守军将领之间出了人命官司,死的还是曾因军功进帝都受封赏的侗州副将,刘参军势单力微,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翁如琼不求她秉公处理,只要能撑到监察御史抵达就好。

昨夜游易将军已上书奏报帝都。

想想这些事情,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局的真是举步维艰,而他担此大任的原因,是他向来不靠谱的二姐今早又称自己发高烧,撂挑子不干了。

翁如琼鼓起勇气登上马车,车厢里有阿玉准备的荷花酥和菱角,还有一壶醒神的明前龙井。他也是担忧急了,竟然连翁如琼平日里不爱吃的荷花酥都匆忙端了上来。

他招手让阿玉也坐进来,同时吩咐车夫驾车。

一路上,翁如琼心绪百转千回,他在思考若是三姐真是凶手的后果。

游家仅有游悦华一个儿子,因此全家人都对他宠爱有加,尤其是游悦清,更是不许旁人碰他一根头发丝。当初结亲时,游悦清单枪匹马闯到翁如韫院子里,好在翁如韫有一个武力高强的剑客佟小霓做贴身侍卫,这才挡下了游悦清。如若不然,只怕那天翁如韫就要被游悦清用粗绳捆着拖在马后游街示众了。

想来翁如韫也是怕了她了,装起病来一装就是大半年,游家乃武将之家,自然最看不得病秧子,这门亲事最终才落到翁如蕾身上。

翁如蕾是六岁作诗、扬名侗州的才女,平素手不释卷,游悦清不便与她打斗,只得时时出言挑衅诋毁。

他记得清楚,前几年翁游两家安排翁如蕾和游悦华见面,地点定在了马场。翁如蕾大概是这辈子都没去过那种人声鼎沸、尘土飞扬的混乱场所,连马也不敢骑,被游悦清大肆嘲笑。她强硬地推翁如蕾上马,用力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那受惊的马驮着同样受惊的翁如蕾失足狂奔,中途没有人来阻止,马足足跑了十几圈才停下来,马背上的翁如蕾面色惨白得像纸一样。

据她说当时的感觉是:“身先飞兮,魂后逐兮。”

紧接着游悦华便到了现场,她强打起精神来,不等他邀约就牵起了他所骑之马的缰绳。天地可鉴,翁如蕾脆弱的身板真的经不起再一次的快马狂奔了。

细数这些年来游悦清做的坏事,还真是不少。不过,要说这些就能令翁如蕾起杀心的话,就连翁如琼也是不会信的。

他这个三姐姐别的不说,气度和胸怀那是一等一的宽广。自小研读圣贤书,上敬尊长,下悌姐弟,就连她院中的侍从也是最少、最清闲的,突然落到她头上的亲事更不用说,她一个不爱出门活动的人,屡次陪着游悦华游船骑马打猎,从不厌烦。

而且……以她的聪敏,就算要除掉游悦清,也断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叫走,留下证据。

无论如何,游悦清的死实在是过于巧了,偏偏就在翁游两家联姻后,翁家到游府上做客时。

似是有意要栽赃给翁如蕾。

翁如琼的马车在他思索间已然抵达了刘府。翁如琼掀开帘子下车,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侍从阿玉叩响了大门,不一会儿,刘府管家从门缝里探个脑袋出来,“我家家主今日身体有恙,不便见客,翁四公子请回吧。”

阿玉还想再问,她却缩回门内,“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咔哒咔哒咔哒”几声,门内落锁了。

“公子,这可怎么办,刘参军不愿意见我们!”阿玉登上了马车,忧心忡忡。

能怎么办?翁如琼早料到会是这般,只能打道回府。

甫一踏入庭院,多日不见的弈府公子就迎了上来,“翁四公子,我听说昨日的事情了……”

翁如琼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消息泄露得这么快?

他的神色实在太惊愕,弈云林也跟着愣住。一旁的程煜时立即切入话题,“打扰了,翁四公子,我乃大理寺卿程煜时,此案牵连甚广,可否引我去见令尊母翁刺史?”

命案传遍了,但却将有着神捕之名的大理寺卿引来,翁如琼的一颗心跟洪流里翻滚的小鱼似的颠簸起伏,他点头道:“好、好的,请随我来。”

程煜时去见翁刺史,弈云林、陆灵犀、步子钦和翁如琼四人候在偏厅内。

弈云林问道:“为何是你去请刘参军,翁二娘子呢?”

“她……她又病倒了呗。昨夜她刚入宴没多久便称病离开了,那时候游悦清都还没出事呢。”

翁如琼无奈道。

这时,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陆灵犀关切道:“如此重担竟然落在翁四公子一人身上,真是辛苦了。车马劳顿,喝杯热茶吧。”

“这位是……”

陆灵犀道:“我是帝都陆氏陆灵犀,幸会幸会。”说着便朝他伸出一只手。

翁如琼一手接茶,一手回握,拘谨道:“谢谢陆小姐的一番好意。”

二人的手短暂一握便松开了,弈云林甚至没来得及打断。他惊讶地望着陆灵犀,低声道:“还以为你要对他下手……”

陆灵犀正色道:“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看他可怜无助,觉得有点像我弟弟。”

“……”弈云林将信将疑,“你最好是。”

翁如琼看看这嘀嘀咕咕的二人,又看看那坐在一旁的面色不善的黑袍青年男子,觉得哪一个都不太好相与,遂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等程煜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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