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真是好陌生的称呼。”他冷笑一声,一擦眼泪,撑着站起身来重重甩袖,“也罢。你爱如何如何,我李焉识,不稀罕!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李焉识,不拦着!”

“你走你的,我明年照样成婚,我娶八个!到时邀你来随份子,你给我随八回!”

她低低苦笑一声,应道:“幼稚。”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就拿你这厢房做婚房,明年春天,你便来给我参谋参谋布置陈设,掌掌眼。”

“好,我若能来,一定来。”

她的无动于衷叫他愈发急火攻心:“床我得换了!换个大的,我左手搂一个右手搂一个,你这青色帷幔我也换了,她们喜欢什么颜色我换什么颜色,我天天换。”

“好,那你记得要大夫给你开点儿补药,当心巡街时,头晕腿软从马上摔下来。”她一一应下。

“看来你是真不爱我了。”拳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拳拳回弹在了自己脸上,他的怒气被塞回了肚子里,颓然冷笑。

“也是,我这样的人,配被谁爱啊。不过都是图我的脸,图我身子,你已然得手,自然该把我换了。”

他长出口气,迅速地一抹眼泪,仰着脖颈勉强装出释然,维持些许身为男人,身为将军的大度:

“罢了……罢了……从来都是我顺着你。这回,也如此吧。”

她目光落在手上,尝试着弯曲关节,还算自如:“你很好,也值得被爱。只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只够浇水,等不到乘凉了。”

他依旧仰头,怅惘长叹,似是自嘲:“好人卡,收到了。”

他背靠着门扉的另一侧静静坐着,只一门之隔,仿佛这样便能与她贴得最近:“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轻咬着唇,估摸片刻后道:“今晚吧。”

“明早,好吗?再陪我一晚。”他问。

“好。”

“开门。”

她微微开了条缝隙,只看见一只眼睛被昏黄的烛火照亮,在黑夜之中,闪着泪光,分外明亮。

两人各自坐在地上,就这般对望许久。他抬起手来悬着,想替她擦一擦眼泪,却还是放下了,只勉强挂出笑脸道:“离开我你该开心的,怎么还哭了?”

笑,向来是他最擅长的事,此刻,却极是艰难,好在还是做到了。

她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平淡应道:“喜极而泣罢了。”

他推开了房门,看着她,却没有踏入。

“你不进来,我怎么关门。”她垂着头,脸颊微微红。

“跟我出来。”他伸出手来,整个人立在门外,唯有一只手臂越过了门槛。

她不明所以,却也伸出了手臂。

他牢牢握紧她的手,拉住了便不松开,朝外跑去。他好想不管不顾,就这样带着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去没有人的地方,跑去天地相合处,跑去世俗外,跑去云水间,跑去哪里都好,只要是她就好。

足下轻点,跃上屋脊。

“这里,会冷吧……”

他松开她的手,脱了自己的外裳,给脸颊愈发红烫的她披上。

他挽着她坐下,曲着膝盖,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后,顺手搂着她的肩。他搂得很轻,心中更是忐忑,生怕亲近的动作惹得她不悦,即便从前他每天都搂得轻车熟路。

他想,他还是从前的他,可她已经不是了。

“阿惊,我见你的第一面,就想与你这般,坐在将军府的屋脊上,共赏烟花。”

“可那时,你我乃是初见,我虽有冲动,却实在不好开口。后来,你又那样快地走了,再后来,你便不敢看烟花了。”

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靠着,从那一点点的相贴中,留恋地汲取一点点温暖。

他指着深黑如墨的天空上点点璀璨星光,辉煌烂漫:“今夜,这就是我送你的烟花。我会永远记住今夜,这是只属于李焉识和阿惊的一夜。”

她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睫毛翕张,轻轻嗯了一声:“我会好好记住这片烟花。”

这片烟花,会陪我度过余下所剩无几,每一个思念你的夜晚。

他微微转过头来,凝视着她目光落于远处的眼睛,不由自主轻启薄唇:

“可以吗?”

“可以吧……”

他轻轻吻上她柔软的唇,在她发觉自己呼吸里的潮湿之前,又极快地转过头去。

他倏然的脱离,让她温暖的沉浸骤然破碎,有些猝不及防。

“怎么了?”她追望着他撇过去的侧脸。

他忍着喉咙里的苦涩,笑着仰望夜空,眼中的泪光与星河一般璀璨:“没有……只是,觉着星空很美。高高的,悬垂着,不染尘埃,就像你一样。我看着它,没有一丝丝世俗的欲望。”

她略抬起头来,诧异地眨了下眼睛:你没有世俗的欲望,我有啊!

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矜持含蓄的“在这儿坐一夜,是不是有点儿冷。”

“不怕,李焉识素来体热,在破晓之前,你若愿意,可以好好搂紧我。”

他笑着转过脸来望向她,眸中似倒映着点点星光,却是泪花。

她轻嗯了一声,点点头,遥望向不知远近几何的黑暗。

她无法与他共赏星空。

自双目失明那日起,她的世界便再无星空二字。

夜空,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潭黑水,月亮,则是一只漂浮在水面上的炊饼,万点星光皆溺于黑水之下。

但她看得到他的爱,摸得到他滚烫起伏的胸膛,听得到他心脏的抽搐,吻得到他的酸楚不舍。

“真的很美。”

夜风凉习习,虫声鸣啁啁,她潮湿地吻上他的潮湿。

星辉点点的沉默清汉下,两人依偎于春末的静谧之中。

一只狸子灵巧地跃上屋脊,在二人身侧寻了处舒适的位置盘起,眯上圆溜溜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睡下了。

几个时辰后,当第一道金光自地平射向天空,屋脊之上端坐的,便只剩他了。

她揣着那枚平安符,踏上了归途。归往,归墟之途。

穿过清冷的街巷,城门方才大开。她勉强如常人一般踏着轻松稳健的步伐,步出城门值守的视线,那些是将军府的将士。

只是吹了一夜冷风,她愈行愈是乏力,已经无法支撑她走出梦粱郊外的这片林子了。

她站定了,立于昏暗的林荫下,双目凌厉环视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人迹。

目之所及,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至少她看不见。

她以剑鞘支起身躯,喘息几声,这才簌的一声拔剑出鞘,冲着不知何方,满腔怨愤喷薄而出,几近是拼尽全力嘶吼着大呼:“姓萧的,我知道你在!”

“你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我去年离家起,一直都在暗中给我下毒!”

“如今我已然毒发,你便睁大你的狗眼,清清楚楚看着我死,别再纠缠旁人!”

林中,唯有寥寥风声穿过枝叶回应她。

这份沉默叫她愈发火冒三丈:“你算不算个人!有种下毒,没种出来说一句原委!”

“我听到你的呼吸声了,你还要躲吗!”

“你是孬种,我梁惊雪不是!”

没有人回应。

她等了半晌,勾起僵硬的唇角,蔑笑他的懦弱:

“我,梁惊雪,现在去死了,你看好了!”

她环视四周无边的寂寥,自怀中取出那只深色瓷瓶,艰难地拔开塞子,取出一枚,送至口边咽下。

依旧无人现身,她鄙夷地冷嗤一声,接着迈开步子,朝不远处的目的地行去。

不过片刻,眼前便是她为自己选的墓地。

是那口深坑。

真是口好坑啊,那时在这口坑里诓出了他的真心话,偷得一月相守,如今更省得动手挖土了。

她跃下坑去,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四下环顾,坑壁的涂料早已干结。

她放下包袱,选了块躺着还算舒适的地方,往自己身上盖上厚厚的枯枝落叶。

再将方才沿路摘下的柔粉色蔷薇花,绕着自己撒了一圈,手里又攥着一枝沾着露水的两朵半开蔷薇,摸出包袱里的枣泥糕,便枕着包袱,躺着一口一口吃下,吞咽下。

“老梁,老秋,我给一位朋友寄了信,拜托她以后每年寄一封给你们,让信里的阿惊替我这个没用的女儿,活在江湖上,活在你们心里。”

她望着被坑框成圆形的青空,被细密交错的枝干林叶遮挡。林叶穿叠下的阴翳一片墨绿,浓得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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