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厉辛坐在黑暗里,坐在满是苏锦沐气息的被窝里。
充满小少爷痕迹的房间，偏偏少了小少爷本人。
眼前火机点燃着，映亮漆黑空洞的眼。
厉辛神经钝痛,大脑里一片撕扯。
小少爷不想认絮家，头发一定是他自己寄走故意引絮家离开的。
如果他想走，故意设计，小少爷现在会在哪？
如果他没有想走，只是不想认絮家，所以把絮家人引走，那小少爷现在又会在哪？
……花房？
可花房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具乌黑的人形。
厉辛颤栗一下，神经紧绷，苍白脸上几乎有些诡异的空,转身看向玻璃柜里的人形。
指骨攥紧,呼吸凝滞。
不会的。
这不是小少爷。
它不该出现在花房里，也不该出现在卧室里。
厉辛扯出个笑,森凉怪异，下床,飞快用东西把玻璃柜遮挡了起来。
挡住它。
挡住看不见,就能当它不存在,就能当小少爷还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
……不，说错了。
厉辛表情扭曲一下，心跳剧烈，疯癫的厉害，小少爷一定活着,一定是活着的。
厉辛回到床边，坐到地毯上，盯着空荡荡的床铺。
像曾经那样,直勾勾盯着，望着隆起的被子，手探进去。
应该会触碰到被窝里温热的气息，再往里，就能碰到小少爷的手，或者腰。
很软，柔韧细腻。
温暖蛊惑。
厉辛脸上露出点笑，手探进去，声音轻轻的喊。
“小少爷？”
“你睡得太靠里了，往外点好不好。”
“出来一点。”
“让我能碰到。”
被窝里没人回应，没有人翻身挪动，甚至没有人的温度。
冰冷恐怖。
……小少爷不在这。
厉辛愣了愣，把手缩回来，攥住打火机，咔一下，又点起火苗，映出眼底几分阴戾的狠，眼尾发红，整张脸却白的渗人。
他怕火。
如果他不怕，如果他快一点。
小少爷是不是就还在这里了？
还在他眼前。
厉辛脑袋疼的厉害，像是要碎裂成两半，心口刺着，灵魂被抽出去，只剩一点冰冷的壳。
神智恍惚，冷汗涔涔。
他不清楚自己多久没睡过，多久没吃过东西。
吃不下，捧
着小少爷的贴身衣服他就只想疯。
想让小少爷出来看看他。
……但没有人。
脑袋混沌，身体像被石头压住，沉闷窒息，厉辛身上逐渐升起高温，浑噩的往外走，鬼飘似的，无声无息。
.
此刻，花房地下层。
土壤有细微的震动，一点点拨开。
一点人影探出来。
白天阴天，夜里同样伸手不见五指。苏锦沐小心的冒出一点头，左右环视一圈，确定没人，稍微松口气。
苏家解封了，厉辛把围花房的人派去查各个机场火车站，苏家的人才终于变少。
苏锦沐才终于有机会出来。
苏锦沐咂舌，他没想到厉辛能疯这么久，他以为疯癫个一周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能把花房围堵一个多月。
他在下面待一个月，虽然东西不缺，几乎是个完整的地下房间，但长时间不见太阳，他感觉自己要变成人干了。
苏锦沐再次确认周围环境，一边往上，一边用存好整理平整的土层把通道堵实，上面一米按厉辛回填的样子，土层打散，看不出端倪。
厉辛把地面往下挖一米的时候，他在下面神经几乎要绷成线。
一米。
再往下一点，通道挡板就能露出来了。
……如果真让厉辛挖出来。
……那个画面，他简直无法想象。
苏锦沐额角神经跳了跳，心有余悸。
挖地下层时有想过，要不要直接挖一个通道到苏家外面，但外面是公路，有地基，还有各类管道线路，还有电缆。
挖不通，时间又紧，所以放弃了这个念头。
早知道厉辛围堵这么久，当时就应该多想想办法。
啧。
苏锦沐慢慢夯实底下通道，封死。
站起身，确定地面无异状，抬腿往外。
毕竟在苏家十几年，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他闭着眼也能找到没人的地方出去。
苏锦沐悄无声息的迈步出去，刚迈出两步。
一道骇人身影猛地扑过来，带着苏锦沐直接倒到地上。
“唔！”一点闷哼被苏锦沐死死封在嘴里，神经骤然拉扯起来，寒毛倒竖，攥紧手里管状东西。
是个人！
腰被箍住，肩窝被鼻梁嘴唇紧紧的埋进去，耳畔声音癫狂，“小少爷，小少爷，不走，不走。”
苏锦沐:“？？！！”
苏锦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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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鬼东西，哪儿冒出来的！
“别勒这么紧，难受。
他低声道，指缝一夹，带出点寒芒。
“唔。
男生瞬间听话，梦里记忆上涌，乖乖松开，到一边，眼尾猩红，癫狂又怪异，温驯笑着。
“我听话，我乖的，小少爷不走，陪我一会儿。
苏锦沐猛的想起刚刚脖颈上贴上来的高温，天太黑，他看不清什么，但男生脸色惨白，稍微有那么一丁点明显。
烧糊涂了。
苏锦沐抿唇，停顿了一下的同时又松口气。
苏家有人，明天一早发现厉辛在花房里不会有什么，发现他在花房里就比较惊悚。
“退后。他冷淡道。
厉辛眼睛睁大，直直盯着他，亢奋又痛苦，听话的往后。
“闭眼。
厉辛闭眼。
苏锦沐看一眼地面情况，没有异样，抬脚转身。
“……唔！不。
男生听见了，骤然上前，闭着眼，混乱的去摸，土壤地面不平，扑下去，牢牢抓住苏锦沐膝弯，骨节绷到泛白。
力气骇人。
“……不要走。
苏锦沐努力抬脚，厉辛死不松手，地面滋滋拖动响了两声，险些没拖出两道印子。
苏锦沐:“……
苏锦沐低头看他，唇瓣抿紧一点，在黑暗里蹲下身，摸摸他头顶，声音缓了几分，清润淡然。
“不走，睡会儿吧。
“小少爷……陪陪我。
苏锦沐轻轻呼出口气，拍拍他脑袋，指缝间一点锐利锋芒，没进后颈。
“……嗯。他应一声，抽回针剂，“……不走。
厉辛昏过去了。
倒在土层上。
明天，什么也不会记得。
苏锦沐收起东西，换了支新的备在指缝中，站起身，消除掉地面痕迹，在黑暗里又看了他几眼，轻轻的，淡淡的。
转身。
悄无声息离开。
厉辛年纪不大，疯一阵子，些许记忆就会慢慢淡忘在时间里。
至于絮家。
他到底和絮家几人接触时间短，伤心一阵也就缓过了。
他……只适合独身一人。
苏锦沐出了苏家，现在各个交通线路被厉辛监控，一时出不去，他早先便料到，提前准备了地方。
苏锦沐去到备
好的地点。
到达的时候，刚好天将亮。
露气湿润，朝阳橙红，金灿暖融的光洒落下来。
是个好天气。
苏锦沐看一眼天空，仰起颈，纤薄瓷白的身影落在阳光里。
稍微弯出个笑。
.
厉辛到底身体好，昏过去，烧却退了，怔愣的从花房地上站起来，脑袋里麻木刺疼，一片空荡。
他知道自己发烧了，可能是惦记着，乱走过来的。
厉辛垂眼，墨黑眸子森然一片，在花房里转。
小少爷。
小少爷。
他迈开几步，掀起衣摆黑漆漆的看一眼腰腹。
……有些，像被磨过的感觉。
他昏迷后，神志不清在地上爬了吗？
小少爷第一次绑他的时候，苏泽崖突然敲门，为了不被看见，小少爷把他拎起来带进浴室的时候在地毯上拖了一下。
和现在的感觉有些像。
厉辛愣愣，有丝恍惚。
梦见小少爷了吗？
怎么……不记得了。
厉辛垂下眼，没有多想。
他这段时间身体精神到了极限，意识模糊在他意料之内。
只是可惜。
遗忘了梦里的小少爷。
厉辛回到三楼，时间还早，正是清晨，他冲去身体的泥土，到床边地毯上坐下，盯着眼前随意散开的被子。
有细微的起伏，隆起一块，像有人在里面似的。
厉辛脸上露出个笑，诡谲怪异，靠近。
“小少爷，睡得好香啊，都不出声，也不翻身。”
厉辛盯着那点弧度，眼皮一点点沉重下去，在床边，鼻尖嗅到熟悉的甜香气，意识昏沉过去。
梦里白茫茫一片，他好像抓着什么。
“别勒这么紧，难受。”
清冽的声音。
厉辛听见苏锦沐的声音，本能的亢奋，想抓紧，可听清他话语，慢吞吞松开。
他记得的，上次梦见，小少爷不让他勒，他还在勒，小少爷就走了，不让他梦下去。
“……小少爷。”
厉辛缓缓松手，手心空荡，只剩一点虚无的风。
强烈的不情愿袭击上心尖，厉辛几乎在颤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抓住他，留住他。
不要松开，不要让他走。
可他要听话。
心脏依然不受控制的紧缩，浓烈的不甘愿，绞紧灵魂，冲击着他，清醒过来。
厉辛睁开眼，坐在地
毯上，侧脸在被子上蹭了蹭。
眼底黝黑空洞。
他不想松开。
他黏人，他偏执，他不想松。
但他太紧逼，逼得小少爷躲起来了，在梦里，他居然依然不想悔改。
厉辛眼底黑黝黝的深，摸起打火机，点燃。
光线幽微。
一定是他太不听话了。
厉辛盯着那簇火苗，指尖按上去烧灼。
如果他听话，他乖顺。
小少爷，能回来吗？
.
厉辛有些疯癫，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苏锦沐**。
血袋里的血被他好好保存起来，只取出来一小点，装进特质的透明密封容器里，指甲大小的几滴，挂在脖颈上。
像外露的心头血。
猩红艳丽。
刺得人眼睛发疼。
絮家也差不多，每天不是查监控就是在花房里乱转，不时上三楼翻看，想找到一点异常的地方。
找到一点，苏锦沐还活着的证据。
苏涵在花房里一点点搜寻查看着，俯身摸了摸地上土壤。
烧焦的痕迹很明显。
高温聚光，玻璃转黑，坚硬敲不碎。
肥料爆燃，**。
一切都那么顺，好像只是天时引起的一场意外。
可太巧了。
巧的离奇。
苏涵指尖轻轻颤着，摸着地上的焦土，冷硬漆黑，呼吸凝涩。
如果是意外，巧合太多;如果不是意外，偏偏找不到锦沐的身影。
……没有人去验那具人形。
……没有人敢验。
怕结果不如人意。
苏涵心口疼的厉害，闭了闭眼，又上三楼查看。
这几天，苏家角角落落几乎都被找遍了，那张单独放着的卡依然在原位，絮家按两倍的数重新给了苏家一张卡。
苏家本来不想要，但这是苏锦沐想给的，絮家一定要给。
苏涵翻看着那张卡，周围絮予和絮司白依然在翻找异常。
苏涵垂眼看着卡，忽然问了一句。
“锦沐，为什么要准备这张卡？”
如果好好的生活，如果……和苏家没有矛盾，如果打算和苏家平静的一直生活下去。
那为什么会有这张卡？
厉辛眸光直勾勾的，声音低哑。
“小少爷想走。”
“想走？”
苏涵皱起眉，茫然抬眼，像是没明白，“走去哪？为什么要走？”
厉辛呼吸低微，眼底浓暗的颜色
几乎要没出来，扯了下嘴角，摇摇头，声音很轻。
“他想一个人走。
至于为什么……
他目光落向那张卡。
苏涵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低头，注视手里的卡，想起账单明显上一笔笔的费用，一节节压榨似的课。
还有外面，诸多制式奇怪的教室。
几乎每个房间的墙边都有柜子。
里面是水箱，泡着湿透的藤条，旁边是配套涂抹的药。
苏锦沐很出名，因为他完美，因为他和苏家父母孺慕关怀的美名。
感情束缚住他。
亲密关系之下却是伤痕与利用。
他可能……太累了。
所以一个人都不要。
苏涵眼眶倏地红了，胸口发涩，眼前几乎有些模糊，指尖发白。
絮予和絮司白验过两次DNA，居然一直没有告诉她。
说锦沐和她长得像，她也没察觉，几次让锦沐喊叔叔阿姨，他也从来不喊。
她没察觉。
如果她早点察觉，早点发现，锦沐是不是不会引她去北边。
是不是就不会想一个人走？
锦沐。
木木。
……她的木木。
.
几天后，苏锦沐的一张卡里突然有笔不小的进账。
苏锦沐的卡和身份信息一直被监控着，进账的一瞬间就被发现。
厉辛当即去查，入账来源却是很久之前的一个人。
——赵庭。
苏锦沐投资他拍戏，现在戏终于拍完，分成打进卡里。
京洲一直有流言纷穿，但厉辛，亦或苏家，还有莫名加进来的絮家，一直没有解释。
谁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赵庭拍戏结束后才听说，想来苏家看看，结果进不去，找到风一星。
风一星早先听见流言，联系苏锦沐，怎么都联系不上，电话消息通通没有回音，情急之下几次三番往苏家跑。
但那会苏家封的像铁桶，里面的人顾着翻挖调查，他怎么都进不去。
只得让赵庭先把钱打进去。
不管出了什么事，锦沐有钱用总是好的，先打进去再说。
今天汇款到账，风一星又到苏家大门口。
还是有人守着，但比之前围堵的人少了许多，改去查监控和各个出入站口。
风一星敲门，封锁许久的门开了。
他无端有些腿软，迈进去，看见那个光秃秃的焦黑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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