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工程动工后,新校园工地的喧嚣成了孟超耳中最动听的乐章。钢筋水泥的碰撞铿锵有力,搅拌机的轰鸣沉闷持久,在他听来,这不仅是助推仕途攀升的战鼓,更是借机敲打六家承包商的棒槌。更妙的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驻守工地,得以名正言顺地从妻子韩梅编织的家庭樊笼里挣脱出来。

说起自己这位老婆,在孟超眼中早已成了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层层脂肪在她衣下滚动推挤,脖颈上堆叠的深重肉褶几乎淹没了下巴,腰腹间松垮的赘肉如同疲惫的沙袋沉沉下坠。整个人站在那里,简直就像一块硕大无朋、油腻软塌的粉蒸肉。更为可怕的是,韩梅臃肿的躯体内积蓄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火暴脾气,一言不合便浑身炸毛,每一声汉骂都像烧红的煤渣,滚烫得足以灼穿孟超的耳膜。结婚近二十年,因为没有孩子,两人的日子早已被揉搓成一段黯淡无光的旧毛线,一团乱麻又了无生趣。当上副校长后,孟超更觉自己的婚姻仿佛一场没有期限的苦役。

他自然不甘心人生意义和乐趣被韩梅这般消耗磨损。权力加持之下,孟超忽然发觉自己在女性面前其实也是魅力无限。整日繁花似锦,让年轻时一度为相貌和出身自卑的他空前自信起来,活色生香的日子一天天的增加起来。

一期工程动工后,韩梅对丈夫十天半月不归家起初颇有怨言,但每次孟超回来奉上的“贡品”,让这个市井妇人的怨气很快风卷残云消失殆尽。在工厂做财务的韩梅心里那本得失账算得清楚。反正自己已经进入更年期,对男女之事索然无趣兴致寥寥。

当然,韩梅终究是不甘让日子沉溺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与寂静里的。没过多久,她便发现了一个好去处——楚江大学老干处麻将房,那里仿佛是她灰白生活里陡然亮起的一盏灯。因着丈夫孟超副校长的身份,她一出现,总能引来一片热络的招呼与不动声色的礼让。在那方寸牌桌之间,听着那些奉承与笑语,她久违地尝到了一种被簇拥的暖意,一种轻盈而实在的虚荣,这让她近乎干涸的精神,悄然舒展开来。

从此,韩梅便成了麻将房的常客。没想到,在那里,除了收入颇丰外,她还有了意外的收获。

人一退休,大都如此。退休证一到手,便如褪去硬壳的蝉,不再受职场或官场标尺的丈量,也无惧他人眼光的棱镜折射,于是唇舌间便生出一种奇异的自由——或曰放肆。从东家媳妇的裙子长短,到西家孩子的期末分数,再一个急转切入某某校领导的出入场所……。楚江大学老干部活动中心的空气,简直要被这些退休者的唾液煨成一锅粘稠的言语粥糊。尤其那位已退休赋闲心中却意气难平的原图书馆馆长南令陶,现在几乎在活动中心扎了根。每天端着一杯茶游走在各个房间,脸上总是写满了忧国忧校的神态,上到国家大事,下到学校日常,总会眉毛紧蹙、义正词严地臧否一番,仿佛心头压着千斤重的公道正义。最近,他的话题更多集中在新校园的建设上,有时麻将牌重重一拍,嗓音无比沉痛:“几个亿啊,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可不能被少数人不清不楚地糟践了。”话里话外,充满了“为群众发声”的的正气凛然。甚至副校长夫人在场时,也不避讳。明眼人知道,南令陶无所顾忌,其实是有意说给孟夫人听的。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时间一长,一种不安如藤蔓悄然缠绕上韩梅心头。

她觉得是时候发挥一下“贤内助”的作用了。这天晚上,难得回家的孟超直嚷着嗓子难受。韩梅特意熬了一锅银耳雪梨汤,看着他漫不经心地啜着,韩梅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最近这右眼皮,跳得跟抽筋似的,你说不会真出啥幺蛾子吧?”

孟超愣了一下,有些不耐烦地放下汤勺:“瞎琢磨什么?我看你是熬夜打麻将都快神经衰弱了吧。找时间去做几次SPA调理调理,保证啥事儿没有!”

韩梅嫌老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你别整天乐而忘忧。最近我在你们老干活动中心可听到不少怪话。尤其那个老南。”

“哪个老南?”孟超漫不经心地问。

“还能有哪个?南令陶呀。他可是一肚子对你们校领导的不满。”

孟超手中的勺子“啪”地掉进碗里:南令陶,这可是挂了号的需要重点关注的“意见领袖”。自打正式退休,他活脱像一只被撬开锁的旧档案袋,哗啦一声,什么都敢往外面抖落。

“你得当心点,”韩梅压低了声音,带着她自认为的“精明”:“听说老南现在和你们学校那几个‘精神病’走得很紧。昨天还有人告诉我江川前几天专门请老南喝了一次酒。”

孟超彻底没了喝汤的兴致。韩梅嘴里的“精神病”是学校上上下下对石凤芝、贺建瑰这几个常年以告状为业者的戏称。石凤芝和贺建瑰这对“活宝”现在堪称是楚江大学诬告缠访的策源地。有人形容两人现在就是两条扭曲缠绕在校园犄角旮旯、专事汲取阴暗滋长毒汁的老藤,眼珠整天像淬了毒的玻璃弹珠滴溜乱转,扫描着一切可资利用的“上访素材”。两人随身的布包里装着两样宝贝——录音笔和记录本。录音笔用于确保录取对象的原声,记录本上则密密麻麻写满了道听途说后臆想的罪证。一旦锁定目标,她便如嗅到血腥的鬣狗,兴奋得颧骨发红,立刻启动那套烂熟于心的流程:煽风点火、堵门叫骂、撒泼打滚。经过这些年的老练,如今两人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一个负责寻找挖掘矿源,一个负责粉碎加工倾销。无事也要生非,平地能起惊雷。久而久之,在楚江大学,两人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孟超心中自然对两人忌惮不已,忍不住追问:“你怎么知道老南和她们搅在了一起?”

“嗨,你们那位余丹凤消息多灵通啊。”韩梅得意地说道。

孟超起身走进里屋关上房门。对他而言,比南令陶、石凤芝之流更可怕的,是那个有着鹰钩鼻子鹞子嘴的副校长江川。晋升副校长的这两年多里,原本就关系紧张的江川没少给自己下绊子、扇阴风。孟超清楚,江川这是把自己当作接任周濂的拦路虎了。现在,如果江川、南令陶、石凤芝这几个人沆瀣在一起,那所产生的破坏能量,弄不好足以摧毁自己的仕途前程的。联想到上周韦江龙汇报“财务处最近频繁查阅新校园建设的原始单据和合同文本”以及秦冰纶不经意提及“江校长好像对刘芳承包的项目挺感兴趣”这些信息,孟超心里的弦一下子紧绷了起来,暗自告诫自己必须严阵以待、未雨绸缪。

韩梅看见里屋半天没有动静,便推开门问道:“没事吧?”

孟超摆弄着手机敷衍地摇了摇头,气得韩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嘟囔:“不说拉倒。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韩梅的话让孟超的心动了一下,想起她的会计本行,若有所思地问道:“哎,你说……,这么大的工程,材料采购这些和预算有点出入,算是正常吧?”

受到老公重视的韩梅脸上顿时焕发出一种职业的骄傲来:“那太正常啦。钢筋标号、水泥批次,只要稍微‘灵活’点,价差不就出来了?关键是账要做平,票据上也要严丝合缝。”

韩梅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事不宜迟。他起身出门,将韦江龙和刘芳召集到一家靠近磨山的茶楼。三人顾不得品茶,开始对刘芳承包的3500万实验大楼项目的材料清单,紧锣密鼓进行核查和校正。钢筋规格适当地“优化”了等级,水泥标号在数字魔法下“稳步提升”。经过数小时的“精耕细作”,3500万的预算在账本上形成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完美闭环”。

百密总有一疏。就在实验大楼开挖基坑的时候,一名工人不慎跌落到了坑中的钢筋架上。这一幕正巧被正在现场巡查的顾明远遇上,赶紧让人找来实验大楼的承包人刘芳。刘芳这些年在这个问题上吃过亏,不想走漏风声扩大事态,将受伤工人送到医院后,按照顾明远的吩咐,给同在现场的工人老婆支付了一万块钱的抚慰金。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平息。第二天刚一上班,昨天出事的现场忽然有人打出了横幅,白底黑字歪歪扭扭地写着“黑心工程害人命”几个字,几个临时雇来到陌生人吹着喇叭鼓噪着“劣质工程”“草菅人命”的口号。呼喊声惊动了正在指挥部办公室布置工作的顾明远他们。感到现场一看,看见陌生人身边的石凤芝、何建瑰他们,顾明远心里明白了几分。

韦江龙忍不住骂了一句“哪个狗日的将消息透露给了这几个疯子”后,身形却退到了顾明远的身后。

顾明远眉心紧蹙,正思忖破局之策时,建设科科长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顺着指引望去,只见基坑东侧那棵老松树下,退休图书馆馆长南令陶正举着手机,左手随着说话节奏在空中划着圆弧。更耐人寻味的是,基坑下方的石凤芝也举着手机,时不时抬头望向松树方向。

"他们显然在串联嘛。"建设科科长压低声音提醒道。果然,南令陶刚收起手机,石凤芝便抄起喇叭扯开嗓子喊道:"大家都来看看啊。楚江大学那些当官的昧着良心贪污,用的尽是劣质的钢筋和水泥啊",看见围上来的工人越来越多,她的叫声更加起劲:“贪官黑商勾结,不顾工人死活,丧尽天良啊。"

围观的工人们开始骚动,在何建瑰的怂恿下,工人老婆也开始坐在地上哭天嚎地起来。

眼看着局势就要失控,无奈之下,顾明远只好拨通已是副局长的蔡勋的电话。不到一刻钟的工夫,辖区派出所的几辆警车感到了现场。到底是警方经验丰富。很快,基坑现场被隔离带封锁了起来。石凤芝她们见识不好,收拾起设备准备撤离,却被警察直接塞进了警车,松树下的南令陶见状,带着随从翻过壕沟,钻进了停在附近的轿车一溜烟跑了。

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报记者缠着顾明远要求采访,扬言要“施工方给个说法”。从来没有遇过这个阵势的顾明远有些不知所措,闻讯赶来的孟超赶紧给刘芳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刘芳会意,将记者拉进指挥部旁边的茶室里解决了问题。

众人散去后,孟超留下了顾明远、韦江龙和刘芳他们,厉声斥问是谁走漏了风声。顾明远觉得有些委屈,急着辩解,却被孟超挥手打断:“有什么好辩解的?说到底还是你们做事不谨慎嘛。昨天出事赔偿后,为什么不让家属签承诺书嘛。我告诉你们,这时不尽快摆平,还有得闹的。别以为是南令陶在遥控,还有人在遥控南令陶呢?”

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刘芳有些害怕,赶紧望着孟超小心翼翼地问道:“孟校,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孟超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顾明远。顾明远觉得憋屈,瞪了刘芳一眼:“事情发生在你的工地上。如果闹大了,你们肯定是要被追责的。”

刘芳“呀”了一声嚷道:“凭什么呀?昨天我们已经支付了一万块钱的嘛。”

急于摆平生态的孟超也顾不得刘芳的面子,冷冷地说道:“没有钱搞不定的。一万块钱封不了口,那就再追加嘛,让家属签字承诺不在闹事。”

韦江龙赶紧接话:“刚才我听到那个工人老婆就是嫌钱少了的。”

最后,孟超伸出五根手指,刘芳只好忍住心痛,答应拿钱消灾。

不出孟超所料,这些天楚江大学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封封措辞激烈的举报信,如同雪片般飞向校领导、纪委信箱。信中言之凿凿地列举了新校园建设中的“三大罪状”:一是工程招标存在严重猫腻,指定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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