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惊雪的瞳孔飞速地收缩了一瞬,神情立刻恢复镇定,心却跳得咚咚飞快。

“夫子……我,也是被逼无奈。”李焉识立即拱手行礼,像个认错的孩子。

“并非不让你反击,而是手段要干净些。你以为那位当真什么都不知吗?如今你是顺着他的心意,他借你之手料理了慎王,哪日他若看你功高震主,碍眼了,旧事重提也未可知。”

柳夫子叹了口气,他虽对世事洞若观火,却不愿踏入尘世,眼看他最得意的门生既无背景也无家世,只身入局,不免焦心,多提点几句。

“学生明白。早已处理干净了,必定查无可查。”他说这话时抬起头看着柳夫子,眼中很是自信。

“其实学生已经很小心了,当年还朝,兵将全数归还,如今将军府只余三千精锐,为避口舌,梦粱的新任官员来访,我也躲来了此地,闭门谢客。”

“好,如今你有了家室,行事更须小心,切莫步我后尘。”柳夫子点点头,不再多言。

“学生谨记。”

他们说得风轻云淡,平静如水,梁惊雪听得惊涛骇浪,心中是止不住的胆战魂惊与后怕。

二人恭敬退出柳夫子的房间。

走了好一会,跟在他身后的梁惊雪才支支吾吾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有话就说,别憋坏了。”

“你是夫人,还是你那位是夫人?”

“你还是闭嘴吧。”

她安静了一会,半天没有动静,李焉识回头看见她一脸欲言又止,憋屈的表情,有些想笑。

“说吧说吧。”他止住了脚步,笑得满面春风,望着她。

“我刚才听了你们说的,你会不会把我灭口啊。”她抬起清澈透亮如琉璃般的双眸,有些欲言又止地问道。

“嗯,你要是不好好当护卫就把你咔嚓掉。”李焉识抬腿就走。

“你已然有了那口子,还让我给你介绍,那算不算出轨啊?”她小跑着追了上来,跟在他身后追问道。

“总之是,不太道德。”她又暗戳戳低声补了句。

听着她的喧闹,他嘴角噙着坏笑。

能在别人口中把他们扯上些关系,好像也不错,怎么不算一种满足呢。

李焉识带着她逛遍了整个清微山庄,沿途细数着这里和从前的变化,自己的四年是如何度过,哪棵树如今高了粗了,哪棵树上的果子最好吃,哪棵树春天的花最美。

“若是早些遇见你便好了,”他不禁感叹,话说出口才发现有些失言,又补充道,“你这么剽悍,任是谁见了你都要抖三抖。”

“为何?你小时候常被人欺负吗?”

“算是吧。”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因为他们想。”

“谁欺负你,我替你去讨回来。”

“不劳你大驾,我已经讨回来了。”

那些曾欺辱他的人,早已整整齐齐地结伴投胎去了。可他们作下的恶在他的灵魂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以致他午夜常为梦魇惊醒,脊背发凉,不敢合眼。

二人散到了校场,李焉识随手拿起一把弓箭,抬手便射,正中红心。

“我幼时从未接触过弓箭,十岁的时候,在校场上第一次拉弓,箭落在原地的那刻,脸太疼了,无地自容。”

“说起来,我还没正儿八经上完过一节箭术课。”梁惊雪有些惭愧。

“这里有一位师兄,可以提供些许指导。”

“还是不了吧。”

“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信任我?”他气定神闲,再中一箭,转过身来问道。

“我……怕气死你。”

“和你在一起久了,心理素质比从前好了许多,如今已气不死了。”

“顶多气得半死不活。来,试试。”

她接过他递来的弓箭,有些心虚,在心里拼命地告诫自己:轻点轻点轻点。别丢人现眼啊……

叭的一声脆响,弦还是不出意料地断了。

李焉识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维持了表面的平静,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

她气馁地垂头:“我真的不行。”

“来,我教你。”

他又拿了一把弓,交给她。

她叹了口气,侧身摆好架势。

他上前贴着她,握着她的双手,调整好位置,指引着轻轻拉弓,在她耳边徐徐说道:“对,就是这样,轻一些,对,再轻一些。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又有神力加身,但是这世间诸事不是光靠蛮力便够了。有些时候,过度用力,反而过犹不及,只会伤人伤己……”

话音未落,叭的一声,弦断了,不偏不倚崩在了正在静心指点的李焉识额头上。

他正在款款说教,哪里想得到这点,躲闪未及,登时痛苦地蹲下身捂着额头,不禁感喟道:“看吧,果然伤人伤己。”

“我,我不是故意的……”梁惊雪丢下弓箭,蹲下身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罢了罢了,我高估自己了,果然这先生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他捂着头连连摆手。

“回去上点儿药吧?”梁惊雪极是惭愧。

“无妨无妨,没出血,晚上就好了。”

他依旧连连摆手,站起身,松开捂着额头的手,只见一道红色的细痕肿了起来,梁惊雪见此非常不厚道地笑了出声。

“还笑,影响我形象吗?”

“不,不算影响。还是非常……噗哈哈哈哈……好……好笑。”

“罪魁祸首,还笑得出来。”

“看这样子,得上点儿消肿止痛的。”

“行吧,我回去看看有多好笑。你去找庄主拿药吧,她那有。我回我自己房间去,我这样得躲着点儿人,省得她絮叨。”

梁惊雪捂着嘴点点头。

她走到了半程,忽然惊觉自己还没去过庄主的房间,不认路啊。

她灵机一动,有了,小游肯定知道。便兴冲冲朝着自己房间跑,想着说不定庄主也还在房内。

她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口,看着房门虚掩,便径直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气氛冷的像冰窖。

她的闯入,反倒像是击碎了坚冰。

庄主听见脚步声,起身相迎,换上一副标准的和善笑容:“有何事吗?”

“那个,李焉识额头被我打肿了,我来问问,有没有,药啊……”她看氛围不对,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步履也变得迟缓,不知是进是出,有些吞吞吐吐。

她看着小游不曾转过来的后脑勺,不知为什么,虽未看见真容,可竟感受到他此刻似乎满腔怒火。

“啊这孩子,我房里有,你去取一下吧。”

“庄主,房间,在何处?”

“在正殿后右转的第一间。”

“好的。”

她得到了答案,飞似的逃离了。

她回到“优秀学子李焉识的故居”时,李焉识已经在对镜叹息了。

“悔之晚矣,这下没人要了。”他瞥了来人一眼,故意下套。

梁惊雪取出药膏,用指腹轻轻给他一点点涂着,一边涂一边吹。

“难道你是以色侍人?”梁惊雪打趣道,手上也没停。

这样无微不至的细腻照顾,又闻见她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气,他心头很是动容,总是恍惚。

“那倒好了,我这样的,岂不是不用刀光剑影地卖命了。”

“以色侍人,等你年老色衰了,咋整?”她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那必然也会有好帅老头这口的。”他哼了一声。

“那倒也是,我就喜欢岁数大的。”梁惊雪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他心头一凛,试探着问道:“喜欢大多少的?”

“大……七……八十的。”她随口无心地调侃道。

“大你七八十那还能有命吗?”

“嘿嘿,你都有那口子了管我呢?是吧,姐妹?”

李焉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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