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玉跟一头呆鹅似的愣在了当场。

谢征见她傻站着没动,说:“不必害羞。”

樊长玉微恼地瞪他一眼顾及这是谢将军和谢夫人的墓前,还是多了几分拘谨。

她收回目光转看向谢将军夫妇的墓碑,一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同谢征在墓前掐架呢面上顿时就更不自在了。

她屈膝跪了下去:“晚辈长玉孟叔远之后,拜见将军和夫人。”

言罢俯身磕了三个头。

她外祖父曾是谢临山麾下重将两家的渊源,说来也算不得浅。

谢征听她以孟家后人的身份祭拜自己父母,面上没什么表示,只对着那静默在夜色中的墓碑道:“这是你们未来儿媳。”

樊长玉破天荒地红了次脸起身后对谢征凶巴巴地道:“你别胡说。”

谢征微微挑眉:“我这辈子不娶你还能娶谁?你早晚都是他们儿媳的如何是胡说?”

樊长玉索性不搭理谢征了转头看向来时的路:“耽搁了这么久,快些下山吧不然忠叔在在山下该担心了。”

那只打翻的灯笼早已燃尽借着月光依稀能瞧清她红透了的耳垂像是被白雪覆盖的火棘树上缀着的火棘果,红艳艳的让人想咬上一口。

谢征眸光微深地盯着樊长玉的耳垂。

樊长玉说完那话一回头,便对上谢征暗不见底的一双眸子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捏住了自己发烫的耳垂,催促道:“走了。”

言罢便率先迈开了步子。

谢征望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浅浅提了下唇角,不急不缓地迈步跟上。-

戌时一过丞相府所在的大街便是一片死寂犬吠都难闻一两声。

魏严的车马在府门前停下冷风一吹长街两侧榆杨树梢枯黄的霜叶便铺落一地凄清萧索。

魏严方踩着杌凳走下马车魏宣便大步从府门踏出面色焦急地迎上前:“父亲您可算回来了……”

魏严苍老却威严更甚的一双凤眸瞥向自己独子

魏宣在人前狂妄惧怕魏严却似已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咬了咬牙有些难过地道:“母亲病了您……”

魏严抬脚迈上府门前的石阶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老仆:“魏全拿我的令牌去太医院请胡太医。”

魏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见魏严进了府又是往他书房所在的方向去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终是朝着魏严的背影吼了一

声:“您就不能去看看母亲吗?

这一声,他是在为自己的母亲鸣不平。

但随行的下人明显都头皮一紧,大气不敢再喘一声。

魏宣也是头一回顶撞自己孺慕的父亲,他倔强地盯着魏严的背影,哽咽道:“大夫来看过了,说母亲是忧思成疾,母亲不让我来找您……她说,不能给您添麻烦,您去看看她吧……

魏宣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了一把眼,他在外人跟前嚣张如霸王,但在魏严跟前,无论何时,都还束手束脚如稚子。

魏严顿住脚步,只冷冷瞥了魏宣一眼,一语不发地朝书房去了。

一众侍者忙跟了上去,只余魏宣立在原地,自嘲又难过地咧了咧嘴,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管家魏全在人都走完后,才上前道:“公子莫要忧心,老奴已遣人去太医院请胡太医了,相爷近日事多如牛毛,实在再无精力处理内宅之事。

魏宣颈下青筋凸起一条,死死咬着牙关道:“是不是我没谢征出息,父亲不喜我,便连带着也迁怒母亲了?

魏全忙道:“公子休要胡言,这话传进相爷耳中,公子又要受罚了。

魏宣哈哈大笑起来,眼底全是不甘:“受罚便受罚,这么多年来,也只有我每次做错事,他责罚我时,才会正眼看我。我比不上谢征,也比不上他手底下那些得意门生,我身上除了流着他的血这一条,还有什么值得他多看我一眼的?

魏全眼神复杂地看着似哭非哭的魏宣,只说:“公子莫要妄自轻贱,坐在相爷那个位置,所思所虑之事太多了,无暇顾及后宅也是情理之中,老奴送公子回去吧。

魏宣何尝不知魏全的话在理。

有时候他也不知自己是在怨魏严,还是在怨他自己。

魏严除了他母亲这位正室夫人,再无旁的姬妾。

但从魏宣记事开始,魏严几乎就只有吃年夜饭时,才去他母亲的院落用个饭,晚上也不留宿,这十几年里,他都是住在书房。

魏府的下人都极为规矩,从来没人敢给他们母子脸色看,一品诰命夫人该有的尊贵,他母亲都有。

但魏宣越长大,还是越替自己母亲难过。

魏严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他母亲,他似乎天生就不喜女色,唯爱权势。

可他母亲家世平平,外祖家靠着魏严扶持,才当上了个五品京官,终于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魏宣从前为了让魏严多管束自己,屡屡犯浑,留宿秦楼楚馆,豢养歌姬这些混账事他都做过,至今他院子里还

有一堆莺莺燕燕,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他再清楚不过。

他想不通父亲眼里既然只有权势,当年为何又要娶毫无背景的母亲。魏家乃百年世家,魏严年轻时,甚至同谢临山并称“文武双壁”,他要娶妻,整个京城有的是名门贵女任他挑。

既娶了他母亲,这么些年,身边也再没过旁人,魏宣想魏严年轻时大抵对她母亲也是有感情的。

只是自己让他失望了,他才连着母亲一起冷落了。

魏宣在旁人跟前脾性一向浑,只有在魏全这个他父亲身边的老仆跟前,才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他坐在石阶上,抬手覆在眼前,苦涩道:“我要是谢征就好了,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父亲大抵便能高兴了吧?”

他母亲吃斋念佛,提起魏严,语气中也都是敬重有加,同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要好好念书,好好习武,成为有本事的人,为他父亲所用……

但魏严似乎不喜欢孩子,从小魏宣就怕他,因为母亲和外人对魏严的态度,他又对他满心孺慕之情。

小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要把什么都做到最好,从魏严那里得一两句嘉奖。

但在谢征来到魏府之前,魏严偶尔还会对他和颜悦色,指点功课时虽严厉,却也不会过多苛责。

谢征来了之后,他便再也没见魏严对自己笑过了,他和谢征同吃同住,魏严每每见他们,面上都是一片阴沉。

谢征总是很聪明,不管学什么,先生一教他便能学会。

偶尔魏严抽考他们学问时,谢征就算害怕,也能举一反三答出来,反之他在魏严跟前答问时,只要魏严那双凌厉的凤眼从书卷上移到他身上来,他便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怨恨谢征让自己丢脸,也怨恨他把自己衬得像个草包,让魏严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过了赞许之色。

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是世上没有谢征这个人就好了。

所以幼年时,他不留余力地欺凌谢征,有那么一两次叫魏严知晓了,他被罚跪了祠堂,事后便愈发变本加厉地在谢征身上讨回来,谢征便连告状都不敢了。

但他并没有感到多开心,一开始他往谢征被褥里塞蛇虫,还能吓得谢征惊惶大叫,后面谢征只会眼都不眨地捏死他放进去的蛇虫。

严冬他往谢征的床上泼冰冷刺骨的井水,谢征把湿透的床褥扔到地上,合衣就着光秃秃的床板睡上一夜,第二天发着高热,依旧能在演武场上赢他。

他在书院里带着一众捧高踩低的官员之子,把墨水倒满谢征的书桌,在

假山后领着人痛殴他一顿,踩着他的脸碾进泥水里,讥诮道:“谢临山的种,也就这样。

他希望谢征能就此变成那样一滩烂泥有多好。

可谢征从来不求饶,他被他的喽啰们按着手脚,被他踩着脸摁进泥地时,看他的眼神也只是冷冷的,黑漆漆的让人瘆得慌。

后来谢征便去了军中,再相见时,他从沙场归来战功赫赫,愈发把他比得什么都不是。

也是一个雨天,他被谢征打断几根肋骨,踩着脸碾进滂沱雨地里,冷冷嘲讽:“魏严的种,也不过如此。

他曾经给谢征的,谢征都一一还回来了。

从那时起,他就愈发恨谢征,知道谢征死在崇州战场上时,没人知道他有多高兴。

可就算谢征“死了,他去了西北,也没能接管好他手中的军队,反而还把整个西北搞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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