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广场,金鼓声歇。

百官们抻着脖子往林子里头瞧,等着看是哪位王爷凯旋,好凑上前将话递得美满些。

崔临安立于文官队列之首,紫袍玉带,面色倒是沉静。

他对谁猎得白鹿归来,并无多少兴趣。

直到林子边上灌木传来不同寻常的窸窣。

起初动静不大,像是有风吹过。崔临安的视线倏然抬起,朝臣们的低语也渐停了。

一抹醒目的雪色,毫无预兆地,从浓翠深处缓缓踱出。

正是那头众人争相追逐的白鹿。

日头在它通体雪白的皮毛上浇筑出一层温润玉光,头顶鹿角峥嵘,撑起一树繁复珊瑚。

它竟不怕人。

蹄爪轻抬,无声穿过人群,直至天子高台之下。

漆黑兽瞳静静望着周文帝,不动,不惊,温顺得反常。

崔临安眼风微扫。

古书曾言,“王者孝则白鹿见”。这是天大的吉兆,是上天对大周天子的认可。

周文帝霍然起身,明黄戎装在烈日下刺目,他几步跨至栏杆前,双手扣住雕栏,身躯前探。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

“天降祥瑞,自投御前!此乃上苍庇佑我大周,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显圣啊!”

底下的文武百官瞬间炸开了锅。

但凡机灵的,早早就跪了下去,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震得林子里的鸟雀都扑棱棱乱飞。

“陛下圣德,感召天地!”

“祥瑞现世,国祚绵长!”

一时间,阿谀之词如潮水般涌来。

林际马蹄声骤急。

容傅与容岂闻声狂奔而至,未及勒缰便翻身滚鞍下马,此刻竟默契得诡异,并肩抢步跪于最前头,头颅重重磕向地面。

面上皆堆满了红光,高声贺喜。

“父皇!儿臣在十里开外便见林中紫气冲霄,特来恭贺父皇!”容傅以此生最大的嗓门吼道。

容岂不甘示弱,膝行半步抢过话头:“此乃天佑大周!父皇圣德正如日月,引得神兽自来,实乃千古未有之吉兆啊!”

礼部尚书早已激动得胡子发抖,手里捧着《起居注》,笔尖蘸饱了墨,恨不得把这白鹿的一根毛都给描出花来。

周文帝听着这些顺耳的话,只觉得这几日因削藩一事积攒在心头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抚掌大笑,笑声爽朗,回荡在空旷的猎场上空。

“赏!今日在场诸卿,统统有赏!”

日影金黄,泼洒而下。

白鹿皮毛胜雪,满场锦衣华服晃眼。

就在这泼天的富贵气象边缘,林子出口处,两匹马,两道人影,逆着光缓缓走出。

最先瞧见的,是站在外围的几个小太监。

正探头探脑,想沾点祥瑞的喜气,这一回头,吓得手里拂尘差点没拿稳。

“殿下,这、这是怎么了?”

崔临安神色一凝,再看一眼那只跪卧在御前白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容锦走得很慢。

左臂虽然被纪君衡接上了,但这会儿那股钻心的疼还没散,稍微动一动,就跟有人拿着锯子在骨头上磨似的。

她没让人扶,脸色惨白,素净的骑装上,血迹斑斑点点,像是开败了的红梅,触目惊心。

纪君衡跟在半步之后,玄衣沾染草屑尘土。

两人走到御前。

还没等开口,容锦身子一晃,膝盖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儿臣……惊扰圣驾,罪该万死。方才林中突现疯鹿,冲撞儿臣。儿臣身弱,避之不及……是衾若姑娘,她为了救儿臣,只身引开了疯鹿,被撞下了悬崖。恳求父皇派人前去搜救。”

话至末尾,喉间一哽,再发不出声。

周文帝嘴角的笑意停住。视线在容锦惨白的脸上停驻一瞬,又扫过跪姿笔挺的纪君衡,最终落回那头安谧的白鹿。

疯鹿?救主?坠崖?

这话听着圆满,可落在耳里,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刻意的巧劲。

皇家猎场提前半月由禁军筛过三遍,连只凶兽也无,何来疯鹿。

更何况……

前几日南阳王府刚送那个叫衾若的丫头进京,今日便死在这祥瑞当头之时。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借着疯鹿的名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清理门户?

帝王的心思深,疑心病更重。

一点点怀疑的火星子,落进干草堆,便可烧成燎原大火。

周文帝未语,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叩。

“纪世子。”周文帝开口,语调平平,“朕记得,那丫头是你刚从南阳接过来的吧?这一路山高水长的都平安无事,怎么到了朕这祥瑞之地,反倒……可惜了?”

话里带刺,字字问责,更是敲打:你是不是在跟朕玩花样?

容芷立在人前,手指死死攥紧马鞭,掌心一片黏腻。她偷偷抬眼去瞧父皇的神色,心口狂跳。

本想借着几只野兽吓唬吓唬那个贱婢,让她落个胎也就是了。谁承想,竟闹出了人命,还惊动了父皇。

若是那个御医多嘴,说出引兽粉的事……

这会儿,她倒是在心里头把漫天神佛都求了一遍,只盼着这事儿赶紧按意外结了,千万别再深究什么疯鹿不疯鹿的。

“臣无能。”纪君衡未抬头,脊背如松,“未能护住身边人,惊扰圣驾,臣有罪。”

周文帝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视线在纪君衡身上刮了一圈,没叫起。

碧玉扳指每转一圈,容锦心口便跟着紧缩一寸。

疯鹿的借口太糙,根本经不起推敲。

她死咬着舌尖,逼那股子腥甜味冲上脑门,硬生生压住后背漫上来的冷汗。

要是这一关过不去……

身侧,一直瑟缩的容准忽地挪前两步,扑通跪倒。

“父……父皇。”

孩童声音发颤,“儿臣也看见了。那个姐姐她是好人。她是为了救皇兄才……”

他抬手抹泪,满脸惊惶。

周文帝瞥了一眼容准,敲击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幼子素来最得他宠爱,断不会在那儿编瞎话。看来,这确实是一场意外。

只是,这祥瑞的大好日子,见了血,终归是晦气。

不追究,显得皇家没规矩。追究狠了,又怕冲撞了这刚刚降下的天命。

场面死僵。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肯做出头鸟。有个言官身形动了动,似乎想出列挑个刺,被同僚扯住了袖子。

容傅目光在纪君衡挺直的脊背上转了一圈。

这是个卖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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