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和乐堂回到汀兰居,钟攸凝凭着一口气强撑着,直到进了门,身子才软绵绵的倒在阿喜身上。
堂中一番较量,她手心都冒出汗。
侯府诸位主子们离开前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
阿喜默默地用不宽阔的肩膀支撑着。
她年纪小,很多话压根听不明白,尤其是高门望族后宅中的勾心斗角,每一句话的潜藏含义像是天书一样,不像从前在清平,钟家人口少,家庭简单,大家都比较表里如一,有些害怕地出声:“姑娘。”
钟攸凝:“不用怕。”
阿喜重重点头,下定了某种决定:“姑娘不怕,阿喜不怕!”
她们一进院子,巧姑和顺儿就迎了上来,和乐堂的事已经传开了,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表姑娘恐怕要成为侯府的半个主子了:“姑娘回来了。”
钟攸凝抿下唇,交代:“时候不早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巧姑和顺儿福了一礼,退了下去。
刚过清晨,阿喜跪坐在床前插花,窗户外响起两声动静,她的熟人晓露和米儿两个小脑袋从窗外冒头,用眼神勾搭示意她“快点出来啊,我们在外边等着你呢”。
阿喜脸色犹豫,朝身后看了看,这会还早,姑娘还没起。
晓露和米儿迟迟不见她有动静,一点也没有平常的机灵好动,这会也没深想,只是从眼神示意变成了更迫切的用手划拉,让她快一点出来。
平常叫她的时候可好使了,都不用她们招呼,阿喜就屁颠颠的跑出去跟小伙伴一起玩了。
阿喜又回头看了看,姑娘还是没动静,这才下了决心,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咚咚咚跑过去跟晓露两个小婢汇合,照旧躲到墙角,避开了巧姑和顺儿的眼,才小声说气话来,阿喜问:“你们叫我出来做什么?”
“府上有件大事,你听不听。”
阿喜丝毫没有犹豫:“听!”
姑娘心情欠佳,阿喜正愁着怎么让姑娘开心一点呢,她每次吃瓜都可开心了,带回去给姑娘吃吃,说不定姑娘心情就舒展了,晓露和米儿一向消息渠道广,阿喜不怀疑真假。
晓露和米儿主动发问:“阿喜,听说老夫人有意让表姑娘嫁入郑家,消息确实吗?”
阿喜一下明白了:这一回吃瓜吃到了自家人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眼了?
吃别人瓜的时候格外快乐,但瓜轮到了自家人身上,阿喜并不想开口。甚至都想来一句三连否认,不知道、不清楚、没有事。
晓露:“你别不说话呀,现在府上都传遍了,大家都在猜姑娘会嫁给谁呢?”
阿喜仿佛被戳中了痛脚,蹦得老高:“我们姑娘谁也不嫁,等大郎回来会给姑娘安排亲事的。”
晓露和米儿也是这样想的,架不住府上说得人多,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传几日都怕说到姑娘出嫁日期了,令她们不得不信,这才来问问真假。
“假、假、假。”阿喜再次重申。
晓露和米儿看她着急跳脚,也很有义气的加入讨论:“你先别急,我们想个办法。”
阿喜眼前一亮:“有什么办法?”
经过她们三人的讨论,最终定下了这样的方针:
由晓露出面找到交好的小婢们,很不经意间透露出“汀兰居”的真实想法,用官方消息作为开头把那些谣言给压下去。毕竟打着汀兰居一手消息的名头,更能让人信服,而且小婢仆从这个群体在下人中占据人数最多,也是平时传播力度最大的,只要这个群体不信谣、不传谣,那些风浪就掀不起来。
米儿拍拍胸脯:“阿禄在侯爷书房做事,我多去找他几趟,打听一下府上主子们的态度。”
阿喜和晓露点点头。
协商完,小团体解散。
晓露和米儿各忙各的去了,阿喜返回主屋,正巧遇上钟攸凝醒来。
不巧的是钟攸凝病了。
阿喜请了府医过来,医者把了把脉,只说受了凉,需要静养几日。
钟攸凝刚进侯府就病重了,好不容易养好了,才一月都不到又病倒了,这病秧子的名头是彻底坐实了。老夫人常年胃不好、积食,都不如钟攸凝请医者频繁。
府医刚走了一会,外边就给取上了外号,从表姑娘到“病姑娘”、“病美人”。
提起来,一句“表姑娘的身体连老夫人都不如”,外加摇头叹息。
整个府上,怕是找不出两个年轻人身体素质这样差的了。
巧姑和顺儿送医者出门,顺道去医堂领了方子领了药。阿喜守在床边,格外懊恼,小手不时去摸摸钟攸凝的额头,她心里很愧疚,觉得不应该出去,应该好好守在姑娘身边,这样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姑娘的不对劲。
钟攸凝没什么力气,宽慰她:“我没事。”
小朋友玩耍时如果轻轻摔了一跤,身边的家长不出声,小朋友会表现出坚毅的品质,自己就能从地上爬起来,又去玩了,但要是家长出了声,小朋友就像知道了靠山在,简单摔一跤也会觉得委屈难过。
阿喜现在就是这样,钟攸凝不出声,她心里只是自责、后悔,钟攸凝一出声,懊恼自责中又添加了别的情绪,鼻头一酸,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一颗颗落在衣裳下摆。
钟攸凝头脑有些昏沉,问出的话也轻飘飘的:“怎么还哭了?”
阿喜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嘴说道:“姑娘、姑娘从前在家的时候很少生病的。”
但是钟父钟母才走两年,她们才从丹州投奔而来,姑娘已经病了一回又一回了。
夫人走时还说让她们要照顾好对方,要守望相助,阿喜失信了,阿喜没做到。
钟攸凝:“清平跟镜川不一样,刚来水土不服,以后就好了。”
阿喜抽抽噎噎:“姑娘这会说的话也像夫人。”
长辈都喜欢给小辈画饼,展望未来,鼓励他们要坚守忍耐。
钟攸凝闭上眼,不想再答。
巧姑和顺儿取了药煎好送过来,阿喜接过,钟攸凝服了一帖,睡了几个时辰,到傍晚醒的时候就已经好多了,但她还是谨记医者的话安生静养几日,这几日足不出户,只看看书,点评点评阿喜的插花手艺。
期间秋光还走了一趟,送了不少老夫人赏的金银补品,传达老夫人的话,让钟攸凝好好养身子。
显然,对于钟攸凝这幅人尽皆知的“病秧子”的身体,老夫人也忧心忡忡。
钟攸凝听话,等秋光问了病因起居,回头就闭门谢客了。
汀兰居只有她们主仆几个,整座院子非常安静,没有什么人进出,钟攸凝非常满意,不是坐在窗前看春雨,就是坐在廊下晒晒太阳,听阿喜和晓露两个小婢们碎碎嘴。
春分之后阳光和煦,不躁不焦,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黄帝内经》中还提到“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说的是上午阳光比较温和,能够帮助阳气升发,而傍晚晒太阳则可以收敛阳气,属于“暮而收拒”。
民间土方也有许多晒太阳的说法,什么晒背暖身、晒脚驱寒,认为背部属阳,晒太阳能够补阳气,脚部呢穴位比较多,晒一晒可以促进气血循环,在阳光温和的时候还可以晒晒头,认为能提神醒脑。总之各地说法不同,晒的部位、时间、节气各有说法。
阿喜跟晓露两个对账,提到家乡的风土人情,一提才发现,原来各地的风土人情都有类似的地方。
一个说“你们家乡也有晒背的说法啊”,另一个一脸惊讶的点头:“对啊对啊,我们不光晒背,还会晒脚呢。”
再转头问别人:“你们家乡有吗?”
总之,晒太阳好,晒太阳妙,晒了太阳能治病。
钟攸凝院中好几个不同地域的人,针对晒太阳的部位各有说法,但都觉得既然这方子能留下来一定可以发挥大作用,央着钟攸凝每日上午出来晒晒太阳,最好把每个地域流传的晒太阳部位都实验过一遍,毕竟这也算是集众家之长嘛。
试试呢?
试试也不要成本不是。
靠在柱子上,钟攸凝觉着这两日的太阳更热了点,连阴晴不定的天气都平稳了,春雨都没下过两场。
看来快到立夏了。
立夏时节,万物生发,往往是普通百姓最忙碌的时候,侯府根据节令,送了立夏饭、立夏茶来。
立夏饭是以豆为主食,用糯米、赤豆、黄豆等五色豆煮成五色饭;立夏茶会繁复一点,除了新烘的新茶,还会在茶里加上诸色细果,又叫七家茶,滋味嘛随着添加的细果口味走,带着淡淡的茶汤,也可以叫果茶,冬日配着牛乳煮茶,还是一杯暖融融的奶茶。
钟攸凝这一回休养得久,过了立夏后才叫巧姑和顺儿开了门,表示主人家要出门走动、开门迎客的时候了。
晒太阳活动被迫中断。
因为钟攸凝要出门见人了。
她先见的是魏氏姐妹,说来惭愧,上次他们在凉亭相谈甚欢,都应了她们姐妹的邀请,以后多多互相走动,但过了这么久她都没去魏氏姐妹的绫华居坐坐。
既然要当好朋友,那就要多走走,多坐坐,这样情分才会深厚。
何况她仔细盘了盘在府上的人际关系,除了常去的老夫人的寿康院,只有魏氏姐妹跟她有往来,跟郑家其他主子们完全没有交集,但老夫人是长辈,年轻姑娘的话题不好跟她说,算来算去,竟然只剩下了魏氏姐妹。
人际关系匮乏至此啊。
钟攸凝先遣人去说了声,得了回话后才带着阿喜登了门。
绫华居跟汀兰居大小、建筑相差无几,都是侯府用来安置亲戚的居所,比不得正经主子们住的院子设计精妙,费心打造,汀兰居只住了她一个主子,尚算宽敞,但绫华居住了魏氏姐妹两个,就显得地方狭小了。
魏氏姐妹客气的迎了她进门,让人送了茶点来。
其中一道茶很具有地域特色,魏氏姐妹生在边州,那里没有山川秀丽,高耸的山峰光秃秃的,低洼只有浅草,但在山上岩壁细缝间却会生长许多开着蓝花的植物,当地人摘了晾晒,用来招待客人,贩卖商行。
坐下后,魏氏姐妹关心地问着:“钟姑娘,听说你病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钟攸凝礼貌回道:“好多了。”
钟攸凝在她们姐妹身上看了看,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魏氏姐妹眉目舒展,显然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在她进来后,眼中的欢喜之情还没消散完,钟攸凝略微有些迟疑:“绫华居是有什么喜事吗?”
魏氏姐妹当她是同类人,并未隐瞒:“是姑母给我们送了册子来。”
钟攸凝恍然,目光落到她们姐妹桌边的小册上。
在她进门前,她们姐妹正在看人。
钟攸凝心中跃跃欲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册子,有心想看看,但这是魏氏姐妹的册子,她又不好开这个口。
魏氏姐妹从去岁入府,亲事一直杳无音信,跟姑母表妹关系不睦,都觉得没什么希望了,正商议着过两月给家中寄信,问问家中意思是否需要返回边州说亲。
昨日姑母遣人送了本册子来,上边详细记录了数位青年才俊的信息,其中有两位小官人家的郎君。
只要她们姐妹点头,摇身就是官家女眷了。
钟攸凝诚心说道:“恭喜。”
说实在的,她很羡慕她们姐妹。
阿喜幸亏不在,进了绫华居后就去找文儿她们小团体2唠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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