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训入宫求见,不巧皇帝正与大臣议事,难训便先去看望了十一皇子。这孩子虽然是九王亲弟弟,但难训和他没仇,他见了难训,也很高兴地叫他八哥。难训还蹭了点他素日爱吃的点心,皇后专门为他从扬州请来的点心师傅,手艺的确不错。

“八哥。”难谦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你能帮我求求父皇吗,除夕的时候,让我和母后去宗正寺看望九哥一次吧。”

难训温柔微笑道:“你就不怕打扰九哥静心思过?”

难谦垂眸道:“我愿意陪九哥一起思过。”

难训摸摸他的头,道:“你只管好生养病。”

难谦还想再说什么,傅光进来道:“王爷,陛下召见。”

“我这就去。”难训帮难谦掖好被子,起身走了。

到了御书房,皇帝给他赐了座,道:“方才去了何处?”

“儿臣去看望十一弟,太医说他今日退了热,看来是要大好了。”

皇帝微微放松了些,道:“这就好。朕膝下子嗣单薄,你们每一个皇子公主,朕都爱惜。”

难训便敛衣跪下,郑重道:“父皇慈爱,儿臣与诸位手足亦是情深,实在不忍见团圆时缺少任何一人。两日后便是除夕,儿臣恳请父皇降下恩典,允许九弟参加除夕宫宴,儿臣身为兄长,愿替九弟受罚。”

他说得字字恳切,皇帝不免动容道:“国法森严,朕原不该徇私情。然而今日见了你们,恍惚便想起你十九皇叔还在时,朕也是这样护着他的。也罢,朕准你所求,平身吧。”

“儿臣谢父皇恩典。”

皇帝的神色更加和蔼,他看了身后的大太监苍泗一眼,苍泗会意,捧出一个大托盘来,奉到难训面前。托盘上整齐摆着两排共十六个巴掌大的雕花木盒,看样子是装印绶的盒子,雕刻得十分精致。

“朕得了一块稀世美玉,思来想去,做成配饰摆件总是俗气了,只怕辜负。”

伴随皇帝的话,苍泗依次打开木盒。

“朕便命印绶监将此玉铸成将军印十六颗,赐名为征西征南征虏征蛮、镇西镇南镇虏镇蛮、安西安南安虏安蛮、平西平南平虏平蛮。印纽分别雕成立虎、伏虎、火虎、云虎,以作区分。”

难训道:“此乃父皇勉慰诸将之心,将军们必然感念父皇恩德。”

皇帝喝了口茶,语气平和,道:“朕连日事忙,这些印绶的分发,你回去拟个名册出来,除夕后呈给朕看。”

难训心头的狂喜轰隆震响,却还是面不改色地谢了恩。

皇帝又问了他中陈的战事,是否有了大方略。难训这些日子岂肯有丝毫放松,此时中陈的山川河流、粮亩子民,都已尽数在他胸中了。

出宫路上,难训阖眸坐在轿子上,身体随着轿子微微摇晃。他凝神听着刮过耳旁的风声,仔细分辨这风和战场上的有何不同。

或许终有一日,他会听不出这二者的区别,因为战场上的风声已经渐渐离他远去了。

*

腊月十七那天,文肃下令整顿军马,发兵兢北山。途中大风,阴阴欲雪,晚次枢江口,取雪造饭。

文肃与扈振、甘武围着地图商议接下来的进军路线。扈振道:“大雪不止,马行甚滑,更兼前方山势陡峭,难以通行。以末将愚见,我军可在此地驻扎下来,待野马河结冰,便可绕过半个山,踏冰而过。”

文肃指指地图,道:“野马河上不是有座桥么?”

甘武道:“方才斥候回报,那座桥断了。”

文肃颔首道:“那便依扈老将军之言。半个山,这名字有趣儿。”

扈振道:“盖因此山极险,侧面看去,仿佛被削去了一半,由此得名‘半个山’。”

“若不打仗,倒可乘兴一游。”文肃笑道,“待到雪霁,此山又是怎生光景?想必是琼瑶璀璨,光辉夺目吧。”

他话音刚落,外头进来个士卒,道:“将军,宓兴宓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宓兴入内,面有难色,道:“将军,因着雪中路滑,有一匹战马滑倒伤了腿。末将闻之,正待禀报,牧将军却已下令将那匹马杀来吃肉了。现下他军中三千士卒都在分马肉,末将也劝不住。”

扈振和甘武一块儿看向文肃。

牧淮被难训调了回来,让他官复原职,并交给他三千骑兵。这人是个硬茬,仗着是难训亲自下令调回来的,自己又烂命一条不怕死,已经不是第一次惹得文肃不痛快了。

“哪匹马?”文肃沉声问道。

宓兴怔愣道:“啊?”

文肃一甩披风,黑着脸出帐。

牧淮的兵正排队领肉,那匹受伤的马现在只剩个屁股连着两条后腿了,牧淮就坐在边上搓雪球,已经堆了三个巴掌大的雪人了,整整齐齐码着,手冻得通红。

文肃三两步过来,一脚踹翻牧淮码雪人的小凳,回手指着排队的士兵道:“等什么?等我送你们回去?”

士兵立时作鸟兽散。

牧淮没有起身,把雪球放下,胳膊肘撑着膝盖,不阴不阳道:“哟,文将军好大的阵仗。”

文肃站在牧淮面前,冷冷看着他道:“比不上牧将军好大的心胸。如今这军营里竟是你做主了,你要杀我的马,连知会一声都省了。”

“你的马?”牧淮抬头,看看那剩下的马屁股,挑眉道,“这倒是末将的错了,孤陋寡闻,不知文将军骑不来未阉割的马,看着这匹马是阉过的,还以为是随便哪个小兵的坐骑呢。”

没有阉割的公马性情凶悍暴躁,普通人骑不来,因而大多要阉过才听话。但真正的宝马阉了就可惜了,况且勇将也能够驯服烈马,便不必阉割。

其实马的腿一旦受伤,这马就废了,的确也只有杀来吃肉这一个解决办法,但牧淮也应该先禀报一声才是。这匹马当然不是文肃的,他的几匹马都没有阉,只是他一时气急,有意严惩,便把事情说得重些,却忘了阉割这一茬,让牧淮钻了空子。

文肃有片刻的哑口无言,牧淮倒是嘴角上扬,搓着冻僵的手道:“文将军要责怪,末将便受着。只是末将领罚全是因为文将军的表哥让文将军代掌三军,旁人岂敢有怨言。”

他这一番话让文肃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他一手握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死死盯着牧淮,恨不得盯进他的肉里。

身为王爷的表弟,皇亲国戚,的确是他的荣耀,但有时也是一重负累。他这些年分外要强,事事争先,就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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