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莫道言第一次见莫老太太,孟如卿掏空积蓄给他买了一套明黄色的马褂,把他打扮得像旧时大资本家的小少爷,跪在地上为他整理衣襟时,发间散发着廉价的头油味,平时很少慌乱,可那时手却在抖,扣子几次都没系上。她捧着他的脸,卑微地哀求他好好表现,好让奶奶第一眼就喜欢,只有奶奶喜欢他,才会接受妈妈和弟弟,如果他让奶奶失望了,他们娘三就会被赶出莫家,去睡大街。
弟弟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婴儿,他怎么能让弟弟睡大街?
那次见面,他像个有着十八般武艺的小演员,落落大方,人乖嘴甜,背古诗,做算术,一五一十地向奶奶解说爷爷用过的枪械结构,唱了段《定军山》中“在黄罗宝帐领将令”的选段,莫老太太热泪盈眶,把他抱在怀里久久不放,絮叨着说来晚了,早该接他们回家的。
他读书时,母亲常对他说的话就是第一,考第一,拿第一,样样都要第一,这样才能让她在莫家站稳脚跟,他们一家才能过上好日子,于是幼小的他豁出命都要争第一,大考小考都要第一名,就连运动会接力跑都要冲在最前头。
时间证明了母亲的正确,因为他的卓绝表现,奶奶对他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即使莫长林和莫长萦都难以企及,奶奶因为他,对母亲都改观了,多了些慈和。至于母亲,只在他成绩单最漂亮时,眼底才会浮现出明显的温度,哪次若是考试失利,就难得一个笑脸,他至今记得高二那年,打球摔伤了头,导致月考成绩滑落至第二名,母亲整整三个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世上的爱都是有条件的,而优秀是立世之本,这条生存法曾刻进了他的骨髓。
可即使他做到了,佟语非也没为他停留。
那日在天华街批发市场,他看到了佟语非和叶以默,短短一顿饭的工夫,她为叶以默擦了五次嘴角,说的每句话都带着未经装饰的笑意,那双他渴慕了十余年盛满无条件温柔的眼眸,来自他的妻子,面对的却是别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活像个追着胡萝卜疯跑的蠢驴。
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竟要他和一个傻子争女人?痴人说梦!
从前她哪次闹别扭,不是被现实敲打后才会想起他?做了错事,不诚心悔过想方设法求得原谅,反倒来和他翻旧账?他就是把最初的婚姻当交易,至少明码标价,不像她遮遮掩掩,虚伪至极!和他离婚?到底是谁需要这段婚姻?
离婚的流程可以慢慢走,但他容不得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在他的屋檐下自由出入,既然她在外头另筑了巢,他便不留她了,这次没等她动手,他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的东西归置停当,她素来是个有条理的人,除了那些箱柜里的物件,其他的不到一小时就收拾完毕,带着被褥,共装了四个编织袋。
他将袋口打上死结,留消息让她尽快来取,她没回电,也没现身,大约是在忙工作,当天他在公司订的西城日报上看到了她的署名文章,《小巷舞者》,副标题为“翩翩舞广袖,似是故人来”,文章细述了陈觉遥的艺术之路,文笔纤柔,行文中透着直抵人心的煽情,并在结尾做了升华,将陈觉遥在西城歌舞发展中的贡献渲染得淋漓尽致。
单说文章,写得可圈可点,但他预测掀不起什么浪花,或许还有副作用,陈觉遥的绯闻风波未平,此时抛出这样一篇颂扬文章,试图扭转舆论,未免有些操之过急,急功近利的心跃然纸上。除非另有后手,不然他不禁怀疑,程媛是否因流产打击而乱了方寸,竟能允许这种欠考量的文章见报。
第三天下班回家,他才又见到了佟语非。
家里的房门半开着,她正将一个编织袋往外拖拽,他之前塞得太满,袋子很重,布料被她拽得绷得发亮,手提袋还断了一根,她半拖半抱,在楼梯间往返,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前,一缕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腾不出手,只得撅起嘴唇吹气,那缕发才不情不愿地偏到一旁。
她穿了一件火星红的格子衬衫,袖子挽到肘上,隐约可见小臂上紧实的肌肉轮廓,自打她做了记者,外出的任务增多,偶尔还要兼任摄影扛相机,这双手臂练得倒比从前更结实了,搬运时的飒爽劲儿,依稀能看出当年舞蹈演员的影子。
莫道言走到门前时,她正卡在门口与第二只袋子较劲,以前想见陈觉遥都要求他帮忙,现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咬着牙不求人,她不求他,他便在站在一旁看戏,直看到她的手被勒出血迹,才俯身一拽,那只冥顽不灵的包裹便滚出门去。
剩下的两个编织袋实在搬不动了,佟语非将它们拆分成留个小包裹,蚂蚁搬家似的一趟趟往楼下运。有个纸箱里面装着几双鞋,最上面的是双冰川蓝耐克跑鞋,是他为了庆祝她当记者时送的,她将鞋子放回原盒,搁在玄关处。
他斜倚在门框上,指间燃着半只烟:“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回收,不想要就扔了。”
佟语非筋疲力尽,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我没穿过。”
“不肯穿,当初为什么要收?你有不演戏的时候吗?”
“我穿三十六码的鞋。”
这双鞋是三十七码的,他买鞋子前没问她的鞋码,平时也没看过她的鞋码,为什么购买时选了这个尺码,也许是身边的女性大多穿这个号,而她总是模糊在“大多数”中。
她将记账本,借条和传呼机,在茶几上一字排开:“上次搬家,我把结婚时收到的贵重首饰,都放进了一个大首饰盒,锁进了衣柜的抽屉里,首饰盒的钥匙就在你书房。”
说完她抱着纸箱往外走,却听他道:“钥匙留下。”
还有几个袋子没搬走,她想哪天过来取:“我东西一次搬不完……”
“我不总在家,等你搬了再说。”
他不在家,她就不能搬?她又不是贼,但他这么说了,她便把钥匙还了,以为他终于满意了,他却又掐灭烟头扔进烟灰缸,三两下撕碎借条,把传呼机塞回她手心:“这个等彻底离干净再还不迟,我不想到时候满世界找人,另外麻烦你记清楚,别急着跟我分得界限分明,你还不清的。”
“借条我那有备份,钱我会一点点还,你不想要就当垃圾扔了。”她把他刚才的话一字不少地还了回去,声音像被磨砂纸刮过,哑得嗓子疼,没心思和他争辩,只好又收下传呼机,说着要紧的事,“单位不肯给我开离婚证明,我说感情破裂,工会坚持要先派人来家里调解,实在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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