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沙沉，四野寂寂，白马踏影尽，青天遍星云。
再回军帐，高骥初觉四下有异，帘帐倏尔掀起，陆深紧随其后。
嗅见血腥气，凝着他衣摆上晕开的血渍，高骥问道：“昼警暮巡，什么人值得陆参军亲自动手？”
“有人暗地里嚼舌根，说阿骏和公主私定终身，临阵脱逃。此等霍乱军心之言若在军中流散，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我略有耳闻。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阿骏血气方刚，得遇佳人，咸池星动，也是人之常情。”高骥沉默良久，扶额叹道，“我扶棺送丧，自恒州归来时，他已送公主去往胤京，为何现在还未出行州？”
陆深长叹一口气，庆幸道：“若不是吕述及时发现将人带回，二人早已私奔，届时也不好向胤京交代。”
高骥不欲再提，展开舆图摊在桌案上。
“向云开的三千精锐已从关外撤离，曜辰换了主将，来势汹汹。圣旨未到，兵符不合，仅凭我能调用的部分兵力，恐难抵三万大军。”
陆深凑近一看，是边关布防图。顺势望去，西关内外车骑罗布，井然有序，符合高骥布阵的习惯。
高骥剑眉紧蹙，如临深渊：“一旦开战，旷日持久。援兵若不能在一个月内调度，恐怕无以为继。陆叔叔，此局该作何解？”
西关与因陈间，两所驿舍已被朱笔勾勒，陆深上前，笔端划出弧度，直指因陈城下。
他极有耐心，像初来行州时那样，为晚辈答疑解惑：“吕述带回的粮草，可解燃眉之急。可敌我悬殊，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若西关不保，曜辰必以此路直入因陈。
“一旦跨越因陈天堑，过恒州，夺策州，一渡澄江便可破云州。届时大军如履平地，兵锋直抵胤京，天胤危矣。”
高骥撑在案上，听他继续谋划，额角隐隐浮出青色脉络。
“守则不足。因陈易守难攻，不如以退为进，着重调兵力护卫因陈，先盘踞此处守住要害，再从长计议。”
“善战者，不能使敌之可胜，先胜而后求战。我明白了。若真有那一天，也只能如此了。”
陆深走后，高骥垂眼敛去其中晦涩，提剑步向衣桁。
剑气冲开琥珀色眼睛之下的面纱，露出颊上微红泛白的瘢痕。
眼皮一跳，剑鞘已直抵喉头，阿银喉头微动，颈间瘢痕随呼吸起伏。
高骥眼含讶异，收手错身让她出来：“已近半旬，姑娘伤势大好，为何还未离开？”
“我一出营帐，多的是想至我于死地的人，你这里最安全。”
“姑娘擅入中军主帐，不怕引火自焚？”
他眉眼温润，不似质问语气。阿银凝视他片刻，开口道：“曜辰此行，旨不在西关。”
“天胤曜辰向来水火不容，姑娘为何告诉我这些？”
“你在城楼之上救我一命，曜辰人有恩必报。言尽于此，多的，我不能说了。”
“姑娘都听到了多少？”
“从陆深进来，全听到了。”
语罢，阿银抬脚要走，被他扬臂一挡。
阿银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忽然眼前一黑，斗篷兜头落下，颈上系带一紧，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曜辰诡诈，高骥何尝不知。可即便她来得更早些，连自己与高骏的对话都听去，也与战事无碍。
兴亡更替，只有百姓是无辜的牺牲品。纷争之下，池鱼也想勉力求生。
“更深露重，我带姑娘出营。”
山川风物在眼前变换，阿银默念心中方位，到达驿站之时停下。
汗血马通身泛着金光，迅如流星赶月。她认得，那是大殿下赏赐给阿金的马。瞥见额间有疤的枣红色马，她掏出黑豆撒入马槽，拉过汗血马骑上就走。
忽有人飞身坐到她身后，阿银未作思索，拔出匕首，一把刺穿他准备握缰的掌心。
血光落入眼中，向云开用力扣住阿银的手腕，快要将骨头捏碎。
他遥见一人踏马而来，纤细身影陷在兜帽里，近看身形，发现不是执嫣，直奔马厩而去。
向云开看清阿银的脸，眼中寒光毕现：“你竟然没死？”
“拜你所赐，我好得很。可你想保的人，恐怕已经化为一滩烂泥了。”
向云开没回应，只诈道：“你们若不想功亏一篑，赶紧在人死之前把东西找到。”
阿银嗤笑一声，讥诮道：“向云开，你真当我是傻子？你想借我之手找到山舆图，做梦！”
说着，阿银腕子一转，已从他手中脱出，狠狠扎在马脖子上。
马儿猛然吃痛，仰天嘶鸣，疯狂地向前奔驰。
向云开眼神一凛，夺过缰绳，蓦地扣住阿银的脖子，声音泛冷：“不想死就不要生事。若是贻误了战机，大殿下的人，我照样敢杀。”
阿银闻言，身形一僵。
大殿下自幼质于天胤，已回曜辰之事无人知晓。
向云开知道自己听命于大殿下，想必也知道和亲是假，是以提出确定和亲公主安然无恙才肯退兵。
阿银忍不住想起和亲前，向云开夜入公主寝殿的传闻，想到是公主把这消息透露给他，不免心中忿忿。
可他又说什么“贻误战机”，分明就没想过以和止战，这倒与大殿下不谋而合。
阿银掰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我......去......”
向云开一松手，风沙灌入口鼻，阿银剧烈咳嗽着，呛出满眼泪痕。
远远看见二人的背影不再争执，阿金一拳打在柱子上，沁出血迹斑斑。
作哨一唤，不过须臾，一双白玉色的利爪落于眼前，雪白镶黑的羽翼矫健轻盈，将凛冽风声击打四散。
蜡封的竹筒被绑在腿上，海东青展翅无声，隐入天际。
寅卯已过，不见日升。乌云隐隐，天光遮蔽。
经过数日诊治，程赋生已能隐约视物，衣食住行几已不必假手于人。
他此际对光线极为敏锐，还没上马车，便开始吵吵嚷嚷：“怎么我一要走，因陈就要下雨啊！看来是老天爷舍不得我啊！”
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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