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聆见二人端过茶盏,便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这才道:“昨日阿珺深夜回宫,陛下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闻此事急召刑部杜大人入宫,又命我与阿珺随杜大人一同前去东厂、镇抚司等地。阿珺也借此事恐刺客混入宫中为由搜查一番。”
说到此处,罗聆垂眸望向手中的茶水,凛声道:“但无一人受伤,且无人告假。”
姜元珺道:“不过在梁家我们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梁家三子当晚并不在府中,据府里人说这三公子已经许久没回府住了,在外替人抄书过活。但梁朗的房间却有一盏未饮完的热茶,梁胥说他因思念幼弟时常去梁朗院中。”
“因梁胥亲自现身茱萸巷与靖王世子隐藏在外的外室子见面,褚夜宁当时已吩咐侯府众人全力盯紧茱萸巷,并将隐在梁府中的人也撤了回来,这些时日并未关注梁府内的动向。”
罗聆说:“我们想,那间屋子内当时除靖王世子的外室子孙整外并无他人了。”
陶青筠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此处一声嗤笑:“这梁胥如今指不定如何不安呢!出门带了好些个提刀护卫,你说他怕不怕?既然亲自去见了孙整定是在谋划着什么事儿,我们且等一等便是。”
秦惟熙也在几人身后一直静静地听着,听阿兄说起今日所查之地竟无一人受伤,但凭醉酒老翁的说辞那间戏馆分明是与朝中重臣或内宦有着干系,无人受伤也罢,但无人告假如何都说不通。她忽而垂眸往下手握的茶杯,那在水面倒映出的那副容颜。
秦惟熙心中一动。
“难不成也同阿母一样,会画容术?”
四人不约而同朝她望了过来。
褚夜宁道:“我想,此人应是识得我们,对我们很是熟悉。”
陶青筠皱起眉头:“为何?”
褚夜宁却未语,不过将九曲今晨所查一事说了。
陶青筠不禁喃喃自语:“孙成、孙成……无字牌位、孙绍浦。”他忽而两眼一亮:“咦?”
秦惟熙道:“此人若在十年前化成白笙再以一场大火金蝉脱壳,也难不准会使第二次此计策,由他人代替他当值。”
几人再次面色一变。
褚夜宁忽而起身道:“去密牢!”
秦惟熙闻言看向他腹部的伤口正欲开口,陶青筠在一旁讶然道:“现在?见孙大伴?”说话间,褚夜宁已然疾步走出了书房,罗聆再后道:“夜宁,你的伤?”
“无事。”
陶青筠恨道:“好嘞!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想狠狠揍他一顿了。”
姜元珺回头看他一眼,陶青筠忙推着他向前走。
昏暗的侯府密牢内,那青钻房被褚夜宁砍晕的矮个男子如今被关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孙绍浦则被一条粗重的铁链围绕在脖颈上牢牢的拴住,意识亦不大清醒的趴伏在地上。二人被几面墙所相隔甚远。
钟题早已得了令将地牢的火光点亮,几人围绕着秦惟熙缓缓走下了石阶。
地牢内血腥浓重,常年不见天日尽是潮湿气,还未完全走到地下,褚夜宁忽而回头问身后紧紧跟随的姑娘:“味道……可还行?”
秦惟熙看向隐隐约约的那道让她日日夜夜恨之入骨的身影,道:“四哥,我从不畏惧这些。”
褚夜宁笑着点点头。
孙绍浦听见密牢外的锁链声知道是有人来了,这些时日以来钟题只在地牢里晾着他,也从未有人与他说话,还会时不时的遭受一顿毒打。
当他浑身颤抖着,四肢犹如被猛兽啃食时的痛苦般,就会有人告诉他:“知道为什么打你吗?我们家主子不痛快了。孙贼,你想活着吗?”
孙绍浦连连点头。他想活,他没有一刻不想活,就连当年他被人毒哑了嗓子那一刻,他也在想着他要活着走出去,他还有想见的人……
秦惟熙一步步走向那间关押孙绍浦的密牢,看着曾经高高在上对宫中不起眼的小内宦不屑一顾的孙绍浦,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成了阶下囚,那不知被任何毒哑的一副尖细的嗓子,还有那被母亲刺瞎了的一只眼。
母亲生前最后一刻见到的宫人就是孙绍浦,从前她竟以为他真的死了,被秦家老宅的那些忠仆活活的吓死了,但当那日褚夜宁告知她孙绍浦并没有死的时候,她除了惊讶与可见仇人的激动外,更多的是愤恨,恨不得将它削成一片片,再扔到泥土里日夜受虫蚁啃食,受风沙雨雪侵袭。
但在此刻骤然见到此人,她却麻木的唯有冷冷一笑,朝他稍稍一瞥:“孙贼,还识得我吗?”
孙绍浦这些时日以来在地牢内听惯了男人的声音,讥讽声、怒斥声、不屑声,猛然听到这一声丝毫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女音,猛地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胡乱用手拂去了挡在眼前的乱发,用它那仅剩的一只眼望了过去。
孙绍浦定睛去瞧,紧接着又朝她身侧所伴四人望去,他面色一瞬苍白,心跳不止。孙绍浦在她的面上与罗聆的面上来回游移,嘶哑着嗓音,努力点了点头。
秦惟熙再是冷冷一笑,这一次却是再走近他几步,开口问:“孙贼,你再好好瞧一瞧。”她怒瞪着一双杏眼,秀眉倒竖。
孙绍浦再定睛看去,不知怎的,这么一瞧,竟让他莫名想起了那已成了一具白骨的定国公秦蘅。他一怔,随后目不转睛的瞧她个不停。
秦惟熙再道:“孙贼,你梦到过我父亲吗?”她忽而一笑:“还有我的母亲,我的哥哥。”
孙绍浦瞳孔猛地一缩,登时睁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的是不可置信与惊慌失措。
秦……那是秦家的小女儿,她没死。
几人再朝干涸的地面望去,不知何时,孙绍浦的身上已渐渐流淌出一片水渍。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浓重的异味。
陶青筠故作惊讶道:“啊呀,这就吓尿啦?”
转瞬,秦惟熙俯身死死地抓向了他的脖颈,松阳与九曲见此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防止伤于她。
“孙贼,母亲刎颈前你与母亲说了什么?”
孙绍浦完好的一只眼缓缓流下了眼,呜咽着连连摇头。他缓缓又抬起头看向面前所站的这几人,罗家、秦家、褚家、还有诚意伯家的小孙子以及太子殿下都在了。
京城要变天了。
陶青筠见此怒不可遏的上前就是狠狠一脚:“孙贼,事到如今还不招吗?怎么就这么护着你身后的人?被人毒哑了嗓子也不吭一声。”
孙绍浦痛得呲牙咧嘴,身子蜷缩在了一处,也依旧不忘拿剩下得一只眼去觑姜元珺。见此,姜元珺走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垂眸看向他,亦如那日在大牢内看向垂死挣扎的高健般,他冷漠地看向孙绍浦,在儿时挚友面前,他并非贵不可言的一国太子,他将其温润的一面可以给友人、可以给至亲、可以给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但这一刻他唯有一身凛然具有太子权威的一国储君。
秦惟熙有一刻甚至恍惚中似见了大夏的太祖皇帝,姜仲亭。
姜元珺说:“孙绍浦,你的位置许多年前就已经有人接替了,现在除了我们无人能记得你。倒是孤想问问你,不知你可还记得高健与李袁达此人。”
孙绍浦闻言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
罗聆这时也上前一步,负手而立,满面深沉地望向孙绍浦。他道:“工部尚书高健亦曾是个忠于职守、不慕功名的忠臣,但人心易变,陷他人夺来的功名,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有些人就回不去了。”
罗聆忽而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却是极尽的冰冷,孙绍浦错愕地听着这一句句,他从未见过这般的罗聆,当年谁人不说一句罗嵩岳的长子如何的稳重。
“至于武定侯李袁达呢,他的气量实则太过狭小,身居高位站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忘记过去的种种。因此,这二人,一个自裁在了牢狱,一个流放边关。”
孙绍浦在听到牢狱、流放,眼中尽是不可思议,随后他惊恐地看向几人,还未完全消耗住这两句话的时候,褚夜宁已嘴角漾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走了过来。他呜呜地叫嚷着,这些时日他受过了非人的折磨,全被此人所赐。
褚夜宁不知何时手里拿着一把短匕来回的旋转把玩着,他大剌剌地歪斜在孙绍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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