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
当时崔滢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
意思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距离朔月还有两天,她要在和凶手近距离封闭式吃喝拉撒睡的接触下保证自己活过两天,命多硬敢这么造啊。
崔滢的大脑宕机了。
回过神时,手里的糖已经被旁边那个恶魔吃得一干二净了。
崔滢无语,搞什么,走那种外表冷艳高贵嘴毒傲娇实际喜食甜食热爱毛绒绒的反差萌路线?
有点费她口粮了吧!
正无言之际,恶魔的袖中忽然闪出一片浅青色的影子,下一秒,崔滢感觉自己的胃被狠狠撞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托住。
低头,琉璃兽幼崽睁着一双澄澈的琥珀眼,急切而又亲昵地蹭了蹭。
崔滢:“……”
她面无表情地把琉璃兽扯下来,丢回给恶魔。
“可真绝情。”温如骨安抚着茫然的琉璃兽,轻声,“可它很喜欢你。”
“等以后它知道我把它亲娘喂给它的时候就不喜欢了。”
崔滢忽然想起什么,“我师父说他们掉下来的时候遭遇了袭击,是你干的吗?”
“嗯哼。”
“为什么?”
“我要是不出手,你们怎么会往魔族这边想。”
“意思是你伤害我的同伴是为了提醒我?”
发觉自己气笑出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闷闷扭头,假装欣赏天空。
“另一个契约主刚刚见过我,”温如骨垂下脖颈,肩骨像是削薄的刀,令人无法靠近,又忍不住注目。“想不想知道祂跟我说了什么?”
崔滢发现他总是用这种寻常的语气,说出最蛊惑人心的话语。
看着她默许的样子,温如骨笑了笑,“祂说,让我杀了这里除了你和祂之外的所有人。”
崔滢沉默。
万兽谷大规模屠杀都做的出来的人,这样的命令也不足为奇。
“你要动手?”拜托,她可是刚才在所有人面前说过这家伙的好话。
“没有。”温如骨轻松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好比一个核炸弹,两个串联开关,只要其中一个摁死,炸弹就运行不了。
“如果另一个契约主问你,你也会想这样把我们的对话如实告诉祂吗?”她问。
“自然。”
崔滢点头。
一炷香后,竹楼的另一个角落。
崖壁上的光石正在逐个亮起,谷顶的天光洒下,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阴翳里,分辨不出体型五官,温如骨靠着栏杆看那人。
“她是这么说的?”那人道。
“一字不差。”温如骨说。
“……”
那人缓慢启声,有些吞字,“可以。”
崔滢要传的话是:万兽宗东南角有一处碧溪源,朔月之前,除了晚上回到竹楼,其余时间她会那个地方。如果另一个契约者找她,可以去那里。
很细致的一句话,仿佛能看见她对着温如骨仔细叮嘱的模样。
决定不再逃避的胆小者,做出了一个看上去很坚决的选择。
那人:“她这是在钓鱼。”还是空饵。
温如骨:“可你会去的。”
“我不会。”
“会。”
“不会。”
“会。”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
“因为你不愿意伤害你的同伴。”
那人粗声粗气的笑了一下,冷嘲热讽,“你以为我放你出来是为了什么?”
“那又如何。”温如骨耸肩,“这和我说的不冲突。”
那人又沉默。
“去找她吧,从你见到她的那一刻,你们之间就必有这一遭。”温如骨支在栏杆边笑了笑,漂浮的光影模糊了他的线条,像是一团冷雾,带着未知的柔和寒意。
光线由衰转盛,由盛转衰。
沿着万兽宗的碧溪往上,便能看见一口森幽的积水潭,这里似乎鲜有人至,四周杂乱的植桠野草无序生长,显得愈发幽静。
崔滢抱腿坐在潭水边,纤长的手指悬在水面上方,正在逗弄两只唇口开合的细鱼。
这些没有生出灵智的生物并不会受孢子蛊的影响发狂,无知无觉地配合着崔滢的动作,平静的潭水掀起莹花,像是这片死地最后的余温。
“我是不是太蠢了?”
她对着鱼,又像是自言自语,“那个人会不会以为这是我埋伏的陷阱,要是我叫了任喜儿余小玉她们守在这,等那人一来,不是正好瓮中捉鳖吗?”
“唉。”
她长吁短叹。
“算喽算喽,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了。”
“你这废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学谁的语气,可能是徐薇,也有可能是她日日夜夜以来的自言自语,“手脚不行,脑子也不行,逃走又有什么用呢?离开这一个徐薇,还有千千万万个徐薇,遇到下一个徐薇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崔滢对着两条脑面积加起来不超过指甲盖的鱼絮絮叨叨。
忽然,她眼神一凝。
崔滢扭头,嶙峋的石岸尽头,一双粗壮的脚踏上,视线由下往上,最后定点在那头刺目的红卷发上。
陈丽:“你果然在这。”
崔滢:“……”
崔滢缓缓:“……是你?”
“这话,应该我问。”陈丽眯了眯眼,矮而壮的身躯像是一堵墙,严严实实的挡住了来路,也让崔滢意识到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怎么是你?”
崔滢发现,陈丽说话的时候,背后的双手斧也慢慢滑到了她的掌心。
危险的信号在空气中绷成一根细弦,两人都在不动声色中移动身体的重心,然后,一刹那。
崔滢:“等——”
砰!潭水掀起五尺,岸边石豁开两道深深的斫口,陈丽像头沉气的猛兽,黑着脸抬首,猛地盯向闪到树上的崔滢。
树起码三人高,她没有看清她是怎么上去的。
“抱歉。”崔滢蹲据在重重叶影间,“让你生气并不是我的本意。”
“那你最好,就把,我的东西。”陈丽的每一步都踩在颤抖的碎石上,嗓子里滚出一串石块磨砂一样的声音,“还回来!”
“何必到这种地步?!”
崔滢震惊。陈丽玩家的身份在她看来已经是昭然若揭,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就算整部游戏不过是数字生命,陈丽是怎么能做到如此漠视,毫无规则意识?
简直像个野人!
一句经典台词从崔滢的口中脱口而出:“万兽谷的那些性命呢,他们又何其无辜!”
陈丽的动作在树下停住了,崔滢时刻提防她砍树,毕竟那两把斧头看上去再适合不过……
念头落下的瞬间,崔滢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头顶就盖下了一片阴影。
陈丽俯视着缓慢抬头的崔滢,斧尖寒芒一现,眼神轻蔑。
什……
崔滢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是何等可怕的弹跳力?!
没有一丝灵力掺杂,纯靠肌肉力量??
敢情姐们宗门大比的时候还收敛了,但凡你在大比里跳这么一下,进的可就不是内门,是研究院了吧!
铁斧席卷带风,带着开山劈海的气势轰然落下,树干像是遭受了某种巨力挤压登时化作碎片,陈丽猛地看向侧方,崔滢捂着心口惊魂未定,两人的眼神对上一瞬。
崔滢: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难道已经发现了我是玩家?还是仅仅因为我占据了她的契约?……
陈丽:她到底是怎么躲开的?
“你约我,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分个胜负吗?”
断句并不影响陈丽的怒火,脚下生风,挥着重达二十公斤斧头,狂风直逼面门,崔滢再次闪避,大声喊道,“你误会了!”
陈丽怔住。
趁这愣神的瞬间,崔滢再度喊,声音刮过树叶,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要再旁观到什么时候?”
话音落,狂风大作。
暴风卷着砂砾模糊了陈丽的视线,她用手臂蹭着眼睛,异物逼着眼眶不断发酸,落泪,陈丽眯着眼将手中的斧头舞的狂轰乱炸,这时一道嗓音柔柔地从她脊背攀爬上来,像是阴冷又黏腻的蛇信,令人头皮发麻。
“这样一出好戏,我怎么舍得看完呢?”
那一秒被无限拉长,空气似乎削薄到极致,变成一片薄薄的刃,无声无息接近陈丽的喉管。
就在一瞬间,陈丽看清那不是空气,而是一柄颜色清灰气息微渺的利剑!
陈丽的身体虽十分笨重,行动起来却灵活有余,袭击者的剑落了空,她立刻调整姿势,拎着捉影剑微笑看向两人。
崔滢知道,即便她谁也不说,但是有那么一个人,一定会跟着她。
而那个人,恰好可以解决这里的大部分人。
崔滢:“宋师姐。”
“崔师妹。”
宋如莺皮笑肉不笑,“这就是你安排的好戏?”
陈丽的双眸被怒火点亮,狠狠盯向崔滢:“你耍我!”
崔滢心虚目移。
但确实,她让恶魔传话的时候,只说等,也没说只有她一个人等。
这的确是个空饵。
愿者上钩。
陈丽的力气加上双手斧这种武器,尽管占尽优势,但毕竟修为境界摆在那里,筑基难敌金丹,宋如莺三两下将陈丽收拾的服服帖帖,用芥子囊关押之后,水潭旁边就只剩下两个人。
崔滢干巴巴地鼓了下掌:“师姐威武!师姐救我小命,师姐好厉害!”
“师妹过誉了。”
“你今日所作所为,我会向宗门说明。”宋如莺微笑,柔声道,“方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万兽谷的案子,到此为止。”
回到竹楼,所有人在一楼汇合,得知案子已经破获,脸上纷纷露出震惊到呆滞的神色。
余小玉满脸嘀咕,知道这条剧情线她进得晚,可这也太晚了吧?连点油水都没捞着啊!
鼻青脸肿的陈丽靠着桌腿颓丧的坐着,在她面前,邱老,任喜儿并排而立,木泓与宋如莺稍后,其余弟子在最后。
“陈丽,”任喜儿沉心静气,“你可认罪?”
陈丽点头。
“万兽谷的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陈丽用力抬头,瞪着问出这话的人,片刻后又颓丧回去,道,“是我杀的。”
“……”满室死寂。
邱老叹息,蹲下来道:“看着我,陈丽。”
陈丽抬头。
“万兽谷案发初,你只是一个外门弟子。”
陈丽:“正因为是外门,所以可以躲过内门的眼线。”
“蛊毒是我从罗刹黑市买的,至于万兽谷的弟子,我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自然办不到杀了所有人,杀死这些人的,是他们签订契约的灵兽。”
灵兽发狂攻击契主,再被契约反噬亡佚,而这一切,都源于陈丽下的那个蛊。
“……”
邱长老疲倦长叹,站起来,“凶手已经归案,回去向瞿掌门交代吧。”
“等等。”任喜儿出声。
“既然已经认罪,就干脆一并交代清楚。”她上前几步,衣料裹着纤薄而结实的腰身,弯腰的时候视线尽数落在陈丽的头顶,压迫感十足,“那个被你召唤的魔族,现在在何处?”
崔滢扣紧手指,慢吞吞藏进人群里。
“契约……没有完成。”她的脸被揍肿了,说话像是含着口水,断断续续,“我不知道他在哪。”
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众人商议一番,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押送疑犯回宗。
所有人浩浩荡荡走出竹楼的时候,看着上方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任喜儿叹气,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崔滢:“你就不能让这些灵兽清醒过来?”
崔滢摇头。
“可惜咯。”也不知道是在感叹给谁听,“要是你能做到的话,这个万兽谷估计就是你的啦。”
崔滢:“……”
哪有这么夸张。
上方的血蝠虎视眈眈,无垢宗的弟子们默契回想起当初出谷的手段,纷纷面如菜色。
看着离自己数尺远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同门,崔滢扯了扯嘴角,抬起手。
很快,地面开始震动。
那剧烈的震颤直接惊飞了停在崖壁上的血蝠,一条深黑的裂缝由远及近,小山丘拔地而起,像是迸发的血管迅速接近崔滢,然后,两根令人胆寒的触须从地下伸了出来。
宋如莺准时“嘎嘣”一声躺下,安详地睡着了。
余小玉没有见过这种世面,她本来是离崔滢最近的,现在如遭雷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蠊后破土而出,像座山一样节节拔高,与此同时海一样挥舞着翅膀的蜚蠊从那头汹涌而来,迅速挡在了所有人的上空,嗡鸣声震天撼地。
“……”
“……”
“…………”
“别怕。”
崔滢向着大脑飞出外太空的余小玉伸出一只手,“它们只是耐活,但脾气很好的,没那么可怕。”
耐活。
脾气好。
不可怕。
余小玉看着巨蠊一张一合的口器:………
闺蜜。
这叫没,那,么,可,怕?
崔滢说的是真心话。
蜚蠊在妖兽志里之所以可怕,不过是因为瘆人的外表,杀不死的惊人生命力,还有复制般的繁衍能力。除此之外,在崔滢的印象里,这种生物爱干净,通人性,适应环境的能力极强,这些都是崔滢想要拥有的特性。
那片死亡的阴影再度出现在无垢宗上空时,守门弟子张嘴,烧饼从他的口中落下,啪拓掉在了地上。
搞什么,又来?!!
这回还没等宗门口布置好轰击阵法,上面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落地,在所有人没看见的地方,蠊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小,钻进了崔滢的发丝里。
一行人轰轰烈烈通过仙阶云栈赶往长老殿,崔滢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溜了出来,转头,对上了同样溜出来的余小玉。
“哎呀。”她伸了个懒腰,“反正凶手都已经找到了,那些长老可能说废话了,我才不要去那里浪费时间。”
虽然是这么说,但崔滢能懂她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
三天的时间就快到了。
很快,她们就都要回到现实世界,比起在长老殿罚站,肯定更加愿意给自己寻个变数少一点的地方。
崔滢和余小玉在山上慢慢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身旁景物变换,余小玉忽然道:“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崔滢四处看。
罗汉峰不比其他山峦阔气,乱石杂路很多,常常容易辨不清方向,之前就迷路过许多次。不过好歹也是在自家地盘,两人安心随意的走,眼前猝然开阔,竟是一座小院。
小院的形制与崔滢和余小玉住的那间十分相像,只是更大一些,多了两间侧屋,余小玉一下兴奋起来:“会不会是师父的住所?”
崔滢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委婉推脱,“啊,这不太好吧。”
东方人不都讲究一个礼仪含蓄么?
但显然,余小玉不是这样的东方人。
“哎呀走吧走吧,就看一眼,看看我们导……师父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就行,走吧走吧……”
耐不住软磨硬泡,崔滢半推半就,两个人跨过了竹篱小门。
院子里很干净,地上有竹丝扫帚洒扫过的新鲜痕迹,还有几只正在窝里打盹的母鸡。
崔滢踩上台阶的时候,木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她的目光从台阶掠过,落到了门板,然后是整面墙。
她在无垢宗见到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由木材搭建,表面涂有特质的油性材料。这座屋子的木材却十分的老旧,像是经历的岁月的侵蚀,表面看上去无虞,实际松脆不堪,一用力就会发出老人磨牙般的动静。
余小玉从旁边走过来,“嘎吱嘎吱”踩上台阶,跟在崔滢身后道:“师父这屋子比我们大,我在那边看到好几个房间,哼,真会享受啊!”
余小玉这话是奔着和崔滢打俏去的,没想到石沉大海,对面没有一点回应。余小玉有点不高兴,崔滢这时候道:“不是。”
“什么不是?”
“这里不是师父的住所。”
“开玩笑。”余小玉指着不远处,“喏,师父常穿的衣服都晾在那边,后院还有一片菜田,一看就有人天天料理,不是师父住在这能是谁?哎崔滢,我们一会儿去菜田里偷两朵蘑菇,好不好?”
说话的间隙,崔滢已经完全转过身,由上而下的看着余小玉的眼睛,犹豫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这里可能不是师父原本的住所。”她慢吞吞地说,“可能,是师兄师姐的。”
余小玉呆住了。
黄昏的阴风穿过两人中间,发丝搔痒了脸颊,崔滢别到耳后,余小玉一激灵,终于反应过来:“是哦。”
“一二三四五……”她眼珠转了转,“我在那边看到的,加上这边,正好有六个卧房!”
就像崔滢和余小玉住在一块一样,曾经,邱长老的六个弟子,也同住在一座小院。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院落,桌角,灶台,菜田,黄昏秾丽的光影摇摆,每一处仿佛都有着旧人嬉笑的幻影留存。
白日沉入地缘,静谧的片刻,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将崔滢和余小玉包裹。她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地方,余小玉叹道:“没想到师父还是个重情义的。要是有天我们死了他可咋办?不然一三五住这屋,二四六住我们那屋……”
听着余小玉无厘头的自言自语,崔滢被逗乐了,“哪有这么容易死?”
“不好说。”
两个人轻声打闹着走进屋子里,一桌一椅一榻,简单干净,是邱长老的风格。她们像进入大人房间的小孩四处看看,拿起东西以后又小心翼翼放回原位,生怕大人回来以后发觉出什么端倪。这种毫无风险的冒险并不为什么奖励,就像逛博物馆,纯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看这里!”余小玉指着墙上几把长长短短的断剑,“这是师兄师姐们的武器吧,师父一直收着,肯定非常想念他们。”
“师父和弟子关系一直这么好吗?”
“看人,邱长老和徒弟的关系一向不错。”余小玉道,“其实外门很多人都想成为罗汉峰的弟子,因为邱老对待弟子视如己出,亦师亦友,是很多人理想中的师徒关系,我说加入罗汉峰是幸事,可是一点也没夸张。”
“要是师兄师姐当年没有被锁在十万山,说不定现在,罗汉峰能更热闹呢。”
崔滢点头,又拿起一只茶杯看了看,猝然盯向余小玉:“你说什么?”
余小玉莫名:“我说什么了?”
“刚刚那句。”
“罗汉峰,更热闹……?”
“上一句。”
“要是师兄师姐当年没有被锁在十万山……”
看着崔滢惊愕的表情,余小玉重重叹气。
“你这算什么啊,来内门都多少天了,连这点八卦都没收集到。当年罗汉峰受仙盟急召前往十万山清洗,当时去十万山的不止无垢宗一家,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上百修士吧。”
“说是清洗,其实就是屠杀的美化词,十万山的亡灵依坟而生,有些则是寄居山上生物,有人也有兽,这些人的人物,就是炸坟,杀人,屠兽。”
“十万山清洗总共进行了五轮。只有第一轮,被后来的人称为‘十万山突围’。因为当时围山的阵法刚刚形成不够稳定,而那些古亡灵都是遗存了智慧的生物,轻易就找出了缺口,同时守山弟子中也有亡灵寄生者暴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仙盟下了第二道紧急命令。”
“这第二道命令,就是由当年的师父执行。”
“因为师父见多识广,他的上古秘笈‘破万卷’,以识海为阁,藏万卷书魂。所谓‘太阳底下无新事’,只要以前发生过的,就没有他应付不了的。当时师父很快找出了一种古老的结界,可以直接套在十万山的阵法之外,优点是快速且稳固,缺点是支撑不了太久,而且一旦形成,好比金钟罩,进出不能。”
这时候崔滢插嘴:“怎么确认这些从山里出来的弟子有没有被亡灵寄生?”
“好问题。”余小玉摇头晃脑,“亡灵只能继承躯壳主的三天前的记忆,进山的弟子手上都会带一个子母镯,每隔两炷香就要拨动镯上的暗珠;假如两炷香内暗珠没有被拨动,仙盟就会默认该弟子已经牺牲。”
“尚存的弟子得到十万山的讯息迅速离开,阵法发动的同时,仙盟往里注入了毒气。”
“毒杀?”崔滢咀嚼着字眼。
“只能这样。”余小玉道,“那些亡灵成分复杂,深受古战场邪念浸染,为了杀个干净,可以说是不择手段。然后悲剧就在这里啦,阵法发动之后,邱长老发现自己的弟子没有出来。”
“死了?”
“不。”余小玉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更加绝望的答案,“还活着。”
时至今日,没有人知道那六个弟子是为什么没能及时拨动暗珠。
也许是因为他们遭遇了意外,也许是他们已经被取代。
邱长老立在云端上,看着山中还在战斗的徒弟时,当场就要解开阵法,自然是被拦住了。
“光誉,不可!”
咸芸率先出声喝止,她正在调用毒药的药力注入十万山,这个过程需要极强的专注力,咸芸的衣衫都已汗湿,不得不大声喊:“现在开阵,毒药溢出,就不止是死几个人的事了!”
“……”
邱光誉抖着嘴唇:“他们还活着……”
“当心着相!”
掌门瞿荒握住邱光誉的肩头,沉声,“他们没有拨动暗珠,就已经不是罗汉峰的人了!”
爬出地底的只有五个,其中一个,邱光誉认得,是老四,她的两条手臂都断了,像条血抹布一样倒在地上;另一个老六,他抬起手,五根手指被齐齐切断,竭力伸进手镯,看上去是想要拨动里面的暗珠。
在他们周围,密密麻麻的亡灵躯壳如同地狱鬼魅,在微弱的攻击下一步一步围裹蚕食。
“亡灵狡猾。”又有人道,“这些弟子进山多时,这点小动作,它们有可能早就注意到了。”
在此之前,仙盟已经见识过太多,这些亡灵的手段比寻常人更加莫测,它们可能卧底,演戏,装病,甚至通过自相残杀来让同伴获取信任。
密密麻麻的声音像是游动的蛛网,复合的声音交重,邱光誉站在高高在上的云间,感到自己在不断下坠。
下坠。
五个弟子都看到了铺天盖地的仙盟修士,他们的眼睛大而无神,充满了希冀与绝望的混合物,惊心动魄。
“嗯。”邱光誉的眼睛闪烁,冷静道,“说得对,亡灵狡猾。”
瞿荒怔忪,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冷静,开口安慰:“这是必要的牺牲……”
话音未落,面前人影已无。
瞿荒猛地扭头。
“邱光誉————!!”
崔滢想,如果她是师父,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邱光誉化作一道剑光冲向十万山,他的胸前溢出大片鲜血,那是将法术倒行逆施、承受反噬痛苦强行破开结界的象征。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令所有人大惊失色,咸芸当机立断掐灭药气,自爆半颗金丹将所有溢出的毒气吸收;与此同时一道天外灵力轰然而至,重重劈向邱光誉,他于半空砸落在地,猛地望向高空,无垢宗师祖收回手,淡声:
“拦住他。”
邱光誉毫不犹豫,燃起护体金光,再度冲向十万山!
“唉。”
千钧重力当头压下,邱光誉被拍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
他一向以温吞和善为名,规行矩步,在无垢宗所有长老中,他是最年轻,也最乖巧的那一位。
此时此刻,他狼狈地跪趴在地,对着苍穹之上威严的白发男人,几乎是怒吼,声音撕破长空:
“师父!!”
听到这两个字,师祖的眼神动了动,那张白雪凌花般的面孔上终究是露出了无奈。
“古亡灵必须扼杀在十万山。”师祖道,“光誉,不要让仙盟难做。”
因为师祖的支援,十万山的结界大阵稳住了,隔着结界,师祖抬起手,对准了山中的亡灵大军。
邱光誉听见惨叫,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猛地扭头,隔着一道结界,他看见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已经没有生气,只剩一个断腿的老二还有几口气。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里,泥土混着红血:
“师父,您曾经告诉过我,有教无类,长善救失,您没有放弃过我,现在他是我的弟子,我的学生,给他一个机会,师父,给我一个机会!”
最后的声音已经是气声,师祖安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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